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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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不言兮出不辭,乘回風兮載雲旗。

    ”雖爾怳忽,何言之壯也。

    “悲莫悲兮生别離,樂莫樂兮新相知”。

    是千古情語之祖。

     《蔔居》《漁》你,便是《赤壁》。

    諸公作俑,作法於涼,令人永慨。

     長卿《子虛》諸賦,本從《高唐》物色諸體,而辭勝之。

    《長門》從《騷》來,毋論勝屈,故高於宋也。

    長卿以賦為文,故《難蜀封禅》綿麗而少骨;賈傅以文為賦,故《吊屈鵬鳥》率直而少緻。

     太史公千秋轶才,而不曉作賦。

    其載《子虛上林》,亦以文辭宏麗,為世所珍而已,非真能賞詠之也。

    觀其推重賈生諸賦可知。

    賈暢達用世之才耳,所為賦自是一家。

    太史公亦自有《士不遇賦》,絕不成文理。

    荀卿《成相》諸篇,便是千古惡道。

     雜而不亂,複而不厭,其所以為屈乎?麗而不俳,放而有制,其所以為長卿乎?以整次求二子則寡矣。

    子雲雖有剽模,尚少谿迳。

    班張而後,愈博愈晦愈下。

     子雲服膺長卿,嘗曰:“長卿賦不是從人間來,其神化所至恥?”研摩白首,竟不能逮,乃謗言欺人雲:“雕蟲之技,壯夫不為。

    ”遂開千古藏拙端,為宋人門戶。

     《國風》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诽而不亂。

    《長門》一章,幾於并美。

    阿嬌複幸,不見紀傳,此君深於愛才,優於風調,容或有這,史失載耳。

    凡出長卿手,靡不穠麗工至,獨《琴心》二歌淺稚,或是一時匆卒,或後人傅益。

    子瞻乃謂李陵三章亦僞作,此兒童之見。

    夫工出意表,意寓法外,令曹氏父子猶尚難之,況他人乎? 《子虛》《上林》材極富,辭極麗,而運筆極古雅,精神極流動,意極高,所以不可及也。

    長沙有其意而無其材,班張潘有其材而無其筆,子雲有其筆而不得其精神流動處。

     《長門》“邪氣壯而攻中”語,亦是太拙。

    至“揄長袂以自翳,數昔日之{侃言}殃”以後,如有神助。

    漢家雄主,例為色殢,或再幸再棄,不可知也。

     孟堅《兩都》,似不如張平子。

    平子雖有衍辭,而多佳境壯語。

     “★薄怒以自持,曾不可乎犯幹。

    目略微盼,精彩相授,志熊橫出,不可勝記。

    ”此玉之賦神女也。

    “意密體疏,俯仰異觀。

    含喜微笑,竊視流盼。

    ”此玉之賦登徒也。

    “神光離合,乍陰乍陽。

    進止難期,若往若還。

    轉盼流精,光潤玉顔。

    含辭未吐,氣若幽蘭。

    ”此子建之賦神女也。

    其妙處在意而不在象,然本之屈氏“滿堂兮美人,忽與餘兮目成。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餘兮善窈窕”,變法而為之者也。

     宋玉《諷賦》與《登徒子好色》一章,詞旨不甚相遠,故昭明遺之。

    《大言》《小言》,枚臯滑稽之流耳。

    《小言》無内之中本騁辭耳,而若薄有所悟。

     班姬《扌壽素》如“閱絞練之初成,擇玄黃之自出。

    準華裁於昔時,疑形異於今日”,又“書既封而重題,笥已緘而更結”,皆六朝鮑謝之所自出也。

    昭明知選彼而遺此,未審其故。

     子雲《逐貧賦》固為退之《送窮文》梯階,然大單薄,少變化。

    内貧答主人“茅茨上階,瑤台瓊榭”之比,乃以儉答奪得,非貧答主人也。

    退之橫出意變,而辭亦雄贍,末語“燒車與船,延之上坐”,亦自勝凡。

    子雲之為賦、為《玄》、為《法言》,其旁搜酷拟,沉想曲換,亦自性近之耳,非必材高也。

     傅武仲有《舞賦》,皆托宋玉為襄王問對。

    及閱《古文苑》宋玉《舞賦》,所少十分之七,而中間精語,如“華袿飛髾而雜纖羅”,大是麗語。

    至于形容舞态,如“羅衣從風,長袖交橫。

    駱驿飛散,飒沓合并。

    綽約閑靡,機迅體輕”,又“回身還入,迫于急節。

    纡形赴遠,漼以摧折。

    纖縠蛾飛,缤猋若絕。

    ”此外亦不多得也。

    豈武仲衍玉賦以為己作耶?抑後人節約武仲之賦,因序語而誤以為玉作也? 枚乘《菟園賦》,記者以為王薨後,子臯所為。

    據結尾婦人先歌而後無和者,亦似不完之篇。

     “凄唳辛酸,嘤嘤關關,若離鴻之鳴子也。

    含啴諧,雍雍喈喈,若群雛之從母也。

    ”其《笙賦》之巧詣乎?“鳴”作“命”。

    “器和故響逸,張急故聲清,間遼故音痺,弦長故微鳴。

    ”其《琴賦》之實用乎?“揚和顔,攘皓腕”以至“變态無窮”數百語,稍極形容,蓋叔夜善於琴故也。

    子淵《洞箫》、季長《長笛》,才不勝學,善鋪叙而少發揮。

    《洞箫》孝子慈母之喻,不若安仁之切而雅也。

     楊用脩所載七仄,如宋玉“吐舌萬裡唾四海”,緯書“七變入臼米出甲”,佛偈“一切水月一切攝”,七平如《文選》“離袿飛绡垂纖羅”,俱不如老杜“梨花梅花參差開”、“有客有客字子美”和美易讀,而楊不之及。

    按傅武仲《舞賦》,家有《古文苑文選》,皆雲“華袿飛绡雜纖羅”,不言“垂纖羅”也。

     東方曼倩管公明郭景純俱以奇才挾神術,而宦俱不達。

    景純以舌為筆者也,公明以筆為舌者也,曼倩筆舌互用者也。

    若其超物之哲,曼倩為最,公明次之,景純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