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老俠士設計處貪人 賢令君留心折疑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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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賜教。

    ”知縣道:“這二十錠元寶,也不是令祖所遺,也不是唐犯所劫,就是那位高人要替先太翁贖産。

    因先太翁素性廉介,堅執不從,故此埋下這主财物,贈與先太翁,為将來贖産之費的。

    隻因不好明講,所以假托鬼神,好等他去之後,太翁掘取的意思。

    及至赴吊之時,看見不贖園亭,又把住樓賣去,就知道這主财物反為仇家所有。

    心上氣憤不過,到臨去之際丢下一張匿名狀詞,好等他破家蕩産的意思。

    如今真情既白,原物當還,竟送過來就是了。

    還有什麼講得!” 虞繼武聽了,心上雖然贊服,究竟礙了嫌疑,不好遽然稱謝,也對知縣打了一躬,說他:“善察迩言,複多奇智,雖龍圖複出,當不至此。

    隻是這主财物雖說是俠士所遺,究竟沒人證見,不好冒領,求老父母存在庫中,以備赈饑之費罷了。

    ”正在推讓之際,又有一個家人,手持紅帖,對了主人輕輕地禀道:“當初講話的人現在門首,說從千裡之外趕來問候太夫人的。

    如今太爺在此,本不該傳,隻因當日的事情是他知道,恰好來在這邊,所以傳報老爺,可好請進來質問?”虞繼武大喜,就對知縣說知。

    知縣更加踴躍,叫快請進來。

     隻見走到面前,是個童顔鶴發的高士,藐視新貴,重待故人,對知縣作了一揖,往後面竟走,說:“我今日之來,乃問候亡友之妻,不是趨炎附熱。

    貴介臨門,不幹野叟之事,難以奉陪。

    引我到内室之中,去見嫂夫人罷了。

    ”虞繼武道:“老伯遠來,不該屈你陪客,隻因縣父母有樁疑事要訪問三老,難得高人到此,就屈坐片刻也無妨。

    ”此老聽見這句話,方才拱手而坐。

    知縣陪了一茶,就打躬問道:“老先生二十年前曾做一樁盛德之事,起先沒人知覺,如今遇了下官,替你表白出來了。

    那藏金贈友、不露端倪、隻以神道設教的事,可是老先生做的麼?”此老聽見這句話,不覺心頭跳動,半晌不言。

    躊躇了一會,方才答應他道:“山野之人,哪有什麼盛德之事?這句說話,賢使君問錯了。

    ”虞繼武道:“白鼠出現的話,聞得出于老伯之口。

    如今為這一樁疑事,要把窩盜之罪加與一個良民,小侄不忍,求縣父母寬釋他。

    方才說到其間,略略有些頭緒,隻是白鼠之言究竟不知是真是假,求老伯一言以決。

    ”此老還故意推辭,不肯直說。

    直到太夫人傳出話來,求他吐露真情,好釋良民之罪,此老方才大笑一場,把二十餘年不曾洩露的心事,一齊傾倒出來,與知縣所言,不爽一字。

    連元寶上面鑿的什麼字眼,做的什麼記号,叫人取來質驗,都曆曆不差。

    知縣與繼武稱道此老的盛德。

    此老與繼武誇頌知縣的神明。

    知縣與此老又交口贊歎,說繼武“不修宿怨,反沛新恩,做了這番長厚之事,将來前程遠大,不蔔可知”。

     你贊我,我贊你,大家講個不住。

    隻是兩班皂快立在旁邊,個個掩口而笑,說:“本官出了告示,訪拿匿名遞狀之人,如今審問出來,不行夾打,反同他坐了講話,豈不是件新聞!” 知縣回到縣中,就取那二十錠元寶,差人送上門來,要取家人的領狀。

    繼武不收,寫書回複知縣,求他把這項銀兩給與唐姓之人,以為贖産之費。

    一來成先人之志,二來遂俠客之心,三來好等唐姓之人别買樓房居住,庶使與者受者兩不相虧,均頌仁侯之異政。

    知縣依了書中的話,把唐犯提出獄來,給還原價,取出兩張賣契,差人押送上門,把樓閣園亭交還原主管業。

    當日在三與樓上舉酒謝天,說:“前人為善之報,豐厚至此;唐姓為惡之報,慘酷至此。

    人亦何憚而不為善,何樂而為不善哉!” 唐姓夫婦依舊寫了身契,連當官所領之價,一并送上門來,抵死求他收用。

    繼武堅辭不納,還把好言安慰他。

    唐姓夫婦刻了長生牌位,領回家去供養。

    雖然不蒙收錄,仍以家主事之,不但報答前恩,也要使旁人知道,說他是虞府家人,不敢欺負的意思。

     衆人有詩一首,單記此事,要勸富厚之家不可謀人田産。

    其詩雲: 割地予人去,連人帶産來。

     存仁終有益,圖利必生災。

     〔評〕 縣令之神明,老友之任俠,與繼武之廉靜居鄉、不修宿怨,三者均堪不朽。

    仕宦居官者,當以縣令為法;居鄉者,當以繼武為法。

    獨是庶民之有财力者,不當以老叟為法,因其匿名遞狀一節不可訓耳。

    然從來俠客所行之事,可訓者絕少;如其可訓,則是義士,非俠客也。

    義與俠之分,在可訓不可訓之間而已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