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事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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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每個号碼身上都有一台看不見的、輕輕滴答作響的計時機,所以我們不看表,也能準确地(誤差不超過五分鐘)知道時間。

    但是當時我的計時機停了。

    我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當我驚慌地從梳頭下抽出帶表的号碼牌…… “是的……”(我覺得她說得對,她現在怎麼能不對呢?)“就因為你幹的那件蠢事,因為你昨天在散步時幹的事,我更愛你,更喜歡你。

    ” “你說這些幹嗎?這什麼意思呀?I,親愛的?” 突然我聽到,牆外的大風正像巨大的翅膀撲打着玻璃(當然,剛才也一直在刮風,隻是我現在才聽到)。

    不知為什麼我又想起了盤旋在綠色大牆上的飛鳥清脆的鳴叫聲。

     我有沒有回答。

    我情緒激動地(大概樣子很蠢)望着她的眼睛,從這個瞳孔看到那個瞳孔,每個瞳孔裡我都看見了自己:我極小極小,隻有一毫米高,我被框在這小巧的令人快意的牢房裡。

    接着又是——蜜蜂——嘴唇,以及花朵綻開時甜蜜的疼痛…… 她已經到了門口,說:“以後你會知道的……” 提要:鮮花。

    晶體的融化。

    隻要。

     我想告訴她,我是個晶體,因此在我身上有扇門,所以我覺得這把軟椅多麼幸福——但是我說得颠三倒四,荒唐可笑,亂七八糟,結果什麼名堂也沒說出來,我隻好閉上嘴,感到無地自容,我怎麼突然說了這些話呢…… I把手放在我肩上,慢慢地、深深地進到了我眼睛裡:“你想知道這一切嗎?” “好了,把我的長襪給我!快些!” “好吧。

    我可以答應你:等過了節日,隻要……哦,你的一統号就快了吧?這事我總忘了問。

    ” Ю擡眼看了看我,然後又看了看票上的号碼,接下去又是她那熟悉的處女般貞潔的動作:把夾在兩膝之間的裙褶整平。

     據說,有的花百年難得一開。

    為什麼就沒有千年、萬年一開的花呢!可能我們至今還不知道,因為正是今天我們才遇到了千載難逢的好日子。

    我陶醉在幸福之中。

    我從樓梯上下去,去找值班員。

    局圍千年的花蕾我眼看着它們靜靜地在綻開。

    一切都喜氣洋洋,争芳吐豔:椅子、鞍子、金色号碼牌、電燈、長睫毛的黑眼睛、欄杆的玻璃柱子、掉在台階上的頭巾、值班員的小桌子以及坐在桌旁的Ю的淺棕色的雀斑臉,一切都與平日迥然不同,都是嶄新的,光鮮的,嬌嫩的,玫瑰色的,滋潤的。

     “為什麼你覺得這是胡話呢,難道這不好?如果千百年來對人類的蠢話、蠢事,能像對待智慧一樣精心培養,教育,也許可以培養出某種極其珍貴的東西。

    ” I沒有回答,也沒看着我,她的目光穿過我望得很遠很遠。

     她的長襪扔在我桌上,就在打開的記事稿第193頁。

    匆忙之中我蹭着了手稿,稿紙撤了一地,怎麼也沒法按順序再摞齊。

    最要命的是,即使摞齊了,反正也不是真正的秩序了。

    随它去吧,反正還會變得高高低低,坑坑窪窪和一些X。

    “我不能忍受這種情況,”我說,“現在你就在這兒,就在我身旁,但好像你還是在那不透亮的古牆裡。

    我聽到牆裡的簌簌聲、說話聲,可是我聽不清說的是什麼,我不知道那兒有什麼。

    我不能這樣忍受下去。

    你總是隻說半句話,你從來沒告訴過我,那次在古宅我究竟到了什麼地方,那些長廊是什麼?那醫生是怎麼回事?也許這一切都不曾有過?” “可是你為什麼要拆磨我呢?為什麼不來呢?為什麼給我送來了票子,為什麼非讓我……” 這個“誰”指的當然就是票子上的号碼I-330。

    可愛的Ю,好心腸的Ю!您當然很正确。

    我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