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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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裡迸出這一句,時不時地甩甩眼淚。

    “他吻得那麼熱烈,跟情人吻一樣啊!——唉,情人就那麼吻呀!我以後再不給他寫信啦,至少得過老長老長一段時間才寫呢,要叫他了解了解我多尊貴!我希望就這樣狠狠整他一頓——叫他明兒早上就盼信,後天還盼,大後天還盼,盼得沒個完,就是沒信來。

    他老懸着心,心裡一定苦得很——他隻好這樣啦,就這樣啦,我才高興哪!”于是她又為可憐的裘德要受她的不斷擺布而流下眼淚,她原來可憐自己就淚如泉湧,這一來兩種眼淚彙而為一了。

     這位嬌小玲珑的妻子緊一陣慢一陣地望前走,氣喘心跳,絕望地死盯着前面,苦惱不堪,弄得兩眼失神。

    她是個超凡脫俗、心細如發、感覺銳敏的女兒家,脾氣和本能都不适宜去履行同費樂生的婚姻關系,覺得他不如人意,可能也難得男人足以班配得了她。

     費樂生到火車停靠的站接她,看她煩惱樣兒,想準是因為她始婆去世和下葬弄得心情惡劣。

    他給她講起每天幹了什麼,又說一位多年不見的名叫季令安的朋友,鄰鎮小學的教師,來看過他。

    她坐在公共馬車頂層他身邊,馬車爬坡進鎮的時候,她不斷地看着發白的道路和路兩側的榛樹叢,忽然帶着問心有愧的神情說: “裡查——我讓福來先生握了我的手,握了好半天。

    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覺着錯了?” 他顯然正在想完全不相幹的事,聽她一說才轉過神來,含含糊糊說,“哦,是那樣嗎?你們幹嗎那樣?” “我不知道。

    他要握,我就讓他握啦。

    ” “希望那叫他高興吧。

    我看這不算什麼新鮮事。

    ” 他們沒接着往下談。

    如果一位明察秋毫的法官在法庭上審理這樁案子,大概會援筆在案件記錄簿上記下這個不合情理的事實:蘇是以細行不謹來代換大節有虧,因為她對裘德同她接吻這一點一字不提。

     吃過晚飯,費樂生坐着查閱學生出席狀況,蘇還是平常少有的緘默、緊張、心神不定的樣子。

    後來她說她乏了,要早點睡。

    費樂生上樓的時候,已經是十二點三刻了,他讓枯燥無味的學生出、缺席數字搞得很累。

    進了卧室,他走到窗前,臉靠近玻璃。

    白天從那兒可以俯瞰布萊摩谷三十到四十英裡以外的地方,連維塞克斯都可人望。

    他屏息伫立,凝望那覆蓋從近到遠的景色的神秘的黑夜。

    他不斷地想事。

    “我認為,”他最後說,沒回過頭去,“我得叫校董會換家文具店。

    這回送來的作業本全錯了。

    ” 沒有回答。

    他以為蘇在打盹,就接着說: “教室裡的通風器得重裝一下,它對着我的腦袋吹,毫不留情,把我的耳朵都吹疼了。

    ” 因為屋裡像是比她平常在家要靜得多,他就轉過身來。

    在年久失修的葛廬老宅裡,樓上下都裝着厚重、陰郁的橡木壁闆,龐大的壁爐架直抵天花闆,它們同他為她購置的銅床,成套新桦木家具,形成了古怪的對比,隔着三個世紀的兩種風格好像在顫悠悠的地闆上彼此點頭。

     “素!”他說(他平常這麼喊她)。

     她沒在床上,不過她顯然在床上呆過——她那邊的被子什麼的都掀開了。

    他以為她大概忘了廚房裡什麼小事,又下樓去查看一下。

    他自己就脫了外衣,安安靜靜歇了幾分鐘,後來他看她還沒上來,就手持蠟燭,走到樓梯口,又喊了聲“素!”。

     “哎!”她的聲音從廚房遠遠地傳過來。

     “你半夜裡到下邊幹什麼——犯不着沒事找累受啊!” “我不困。

    我看書呢,這兒火旺些。

    ” 他睡下來。

    夜裡不知什麼時候醒了,一看到那時候她還不在,就點上蠟燭,急忙走出卧室,到了樓梯口,又喊她名字。

     她跟前面一樣回了一聲“哎!”,不過聲音又小又悶,他剛能聽見,還弄不明白聲音是從哪兒過來的呢。

    原來樓下的樓梯肚子是個放衣服雜物的儲藏室,上面沒開窗戶,聲音像是從那兒發出的。

    門關着,也沒扣死。

    費樂生吓了一跳,就走過去,心裡納悶她是不是精神上犯了點病。

     “你在那裡頭幹什麼?”他問。

     “這麼晚啦,我就到這兒來啦,省得打攪你。

    ” “可那兒不是沒床嗎?再說也不透氣呀!你要是整夜呆在裡頭,要憋死呀!” “哦,我看憋不死。

    你别為我煩心吧。

    ” “可是,”費樂生抓住門把手,要把門拉開。

    她本來在裡邊用根細繩把門拴住,這下子讓他拉斷了。

    裡邊沒床,她在地上鋪了幾塊地毯,在儲藏室非常狹小的空間裡給自己營造了一個小窩。

     他往裡一看她,她一下子蹦起來,眼睛睜得老大,身上直哆嗦。

     “你不應該把門拉開!”她激動地大聲說。

    “你怎麼好這樣!哦,你走,請你走吧!” 她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