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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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給砍伐了或是修剪了,人簡直受不了,因為他的幻覺使他感到這樣做就是折磨它們;凡到剪伐時候,都正值樹汁從根部往上輸送,所以樹要流出大量汁液,他孩提時見此情景,内心充滿了憂傷。

    性格方面的這種軟弱,姑且這麼說吧,表明他是注定終生感到大痛苦的那類人,隻有到他無用的生命落幕之際,才得以重新得到解脫。

    他小心翼翼地在蚯蚓中挑着道走,一條也沒踩死。

     他進了草房,看到姑婆正把一便士面包賣給一個女孩子。

    顧客走了以後,她說:“你怎麼上半天半路兒就回來啦?” “人家不要我啦。

    ” “怎麼回事兒?” “我讓老鸹啄了點麥粒兒,他就不要我啦。

    這是工錢——算是最後一回掙的。

    ” 他一副慘樣把六便士丢到桌子上。

     “唉!”姑婆說,噎住一口氣,跟着長篇大論教訓起他來,說他一整個春上啥也沒幹,就賴着她。

    “要是連鳥兒都趕不了,那你還能幹什麼呀?哪,别這麼一副不在乎的樣兒。

    要說莊稼漢陶大比我也好不到哪兒,不過是半斤八兩,約伯不就說過嘛,‘如今比我年輕的人笑話我,我可瞧不起你們的老子哪,我把他們放到給我看羊的狗一塊兒啦。

    ’①反正他老子給我老子當長工就是啦。

    我叫你替這家夥幹活兒,我真算是糊塗透啦,就為不讓你淘氣,我幹了不該幹的事喲。

    ” ①公元43年,羅馬皇帝克勞狄烏斯征服了古代不列颠,為了軍事、政治、貿易和安全等目的,下令在不列颠境内廣辟道路。

    現據其整體規模,将這些大道譯成馳道。

     她越說越一肚子氣,倒不是為裘德沒能烙盡職守,而是因為他到陶大那邊去,辱沒了她;她主要是從這個角度給他定位,至于道德什麼的還在其次。

     “不是說你該讓鳥兒吃莊稼漢陶大的東西,這事兒你本來也錯了嘛。

    裘德呀,裘德,幹嗎你不跟那位老師一塊兒走,到基督堂還是什麼地方去呀?不過,不提啦——你這個沒出息的孩子喲,你們家這支壓根兒沒人出去闖蕩過,以後也别提喽!” “姑婆,那個美麗的城市在哪兒呀——就是費樂生先生去的地方?”孩子默默沉思了一會兒問道。

     “哎呀,你也該知道基督堂這個城市在哪兒啦。

    離咱們這兒大概二十英裡吧。

    那地方對你可是太了不起喽,你可沒緣分跟它搭上關系呀,可憐的孩子,我就是這麼想喲。

    ” “費樂生先生長遠在那邊嗎?” “我怎麼知道。

    ” “我能不能去看望看望他?” “哎呀,不行呀!你還沒長大哪,就連這方近左右也還沒弄清楚,要不然你怎麼瞎問呀。

    咱們跟基督堂的人向來不搭界,基督堂的人也不跟咱們來往。

    ” 裘德走到外邊去了,比平常更加感到他這個人生到世間來真是多餘的,随後仰面朝天躺到了豬圈旁的幹草堆上。

    霧已漸轉透明,太陽的位置可以看得出來。

    他把草帽拉到臉上,打草缏間的隙縫往外瞄白晃晃的光,心裡在胡思亂想。

    他發現人要是長大成人了,必定會重任在肩。

    人間萬事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樣彼此合拍共韻,協調一緻。

    天道悠悠,竟然如此猙獰,不禁使他生出反感。

    對這一群生靈仁慈就是對另一群生靈殘忍,這種感想毒害了他萬彙歸一的和諧感。

    他深深感到,你慢慢長大了,就覺得你處在生命的中心點上了,再不是你小時候那樣覺得是在圓周的某一點上,于是你陷在無端恐怖之中,不寒而栗。

    你周圍老像有什麼東西閃閃發光、花裡胡哨、嘩裡嘩浪,噪聲和強光捶打着你那個叫生命的小小細胞,強烈地震動它,無情地扭曲它。

     要是他能攔住自個兒不長大,那該多好啊!他不願意成個大人。

     不過他到底是個一派天真的孩子,等一會兒就把那種頹喪情緒忘掉了。

    上半天餘下的時間,他盡幫姑婆做事,下午沒事幹,就到村子裡去。

    他在那兒問一個人基督堂在哪一方。

     “基督堂嗎?哦,對啦,就在那邊兒,我可壓根兒沒到過——壓根兒沒到過。

    在那樣的地方,我沒事兒可幹。

    ” 那漢子向東北方向指指,指的正好是裘德剛才蒙受奇恥大辱的麥田那邊,雖屬巧合,還是叫他一陣子揪然不樂;不過由此而生的畏葸反而更激起他對那座城市的好奇心。

    莊稼漢固然說過不許他到麥田,可是基督堂正在對面。

    于是他偷偷溜出了村子,往下走向那塊目擊他早上受到懲罰的窪地,在它的小路上走,沒敢岔出一英寸,随後爬上了另一邊坡子,那條小路長得真讨人厭,後來算走到個小樹叢旁邊它跟大路相接的地方,到此也就沒什麼經人耕種的田地了。

    他一眼望去,但見一片荒涼空闊的丘陵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