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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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知眼開一線,看到的竟是一張壯年男子的臉孔。

    她吃了一驚,眼睛睜大了些,隻見這張臉胡子剃得精光,面目頗為英俊,在時明時暗的火把光芒下,看來一片慘白,全無血色,這人不過三十多歲,隻有一雙眼睛的眼神,卻是向來所熟悉的,但配在這張全然陌生的臉上,反而顯得說不出的詭異。

     李文秀呆了半晌,這才“啊”的一聲驚呼,将計老人的身子一推,向後躍開。

    她身上受了拳腳之傷,落下來時站立不穩,坐倒在地,說道:“你……你……”計老人道:“我…我不是你計爺爺,我…我…”忽然哇的一聲,噴出一大口鮮血來,說道:“不錯,我是馬家駿,一直扮作了個老頭兒。

    阿秀,你不怪我嗎?”這一句“阿秀”,仍是和十年來一般的充滿了親切關懷之意。

     李文秀道:“我不怪你,當然不怪你。

    你一直待我是很好很好的。

    ”她瞧瞧馬家駿,瞧瞧靠在牆上的瓦耳拉齊,心中充滿了疑團。

     這時阿曼已扶起了父親,替他推拿胸口的傷處。

    蘇魯克、蘇普父子拾起了長刀,兩人一跛一拐的走到瓦耳拉齊身前。

     瓦耳拉齊道:“阿秀,剛才我叫你快走,你為什麽不走?”他說的是漢語,聲調又和她師父華輝完全相同,李文秀想也沒想,當即脫口而出:“師父!”瓦耳拉齊道:“你終於認我了。

    ”伸手緩緩取下白布頭罩,果然便是華輝。

     李文秀又是驚訝,又是難過,搶過去伏在他的腳邊,叫道:“師父,師父,我真的不知道是你。

    我…我起出猜到是你,但他們說你是哈薩克人瓦耳拉齊,你自己又認了。

    ”瓦耳拉齊澀然道:“我是哈薩克人,我是瓦耳拉齊!”李文秀奇道:“你……你不是漢人?”瓦耳拉齊道:“我是哈薩克人,族裡趕了我出來,永遠不許我回去。

    我到了中原,漢人的地方,學了漢人的武功,嘿嘿,收了漢人做徒弟,馬家駿,你好,你好!”馬家駿道:“師父,你雖於我有恩,可是……”李文秀又是大吃了一驚,道:“計爺爺,你……他……他也是你師父?”馬家駿道:“你别叫我計爺爺。

    我是馬家駿。

    他是我師父,教了我一身武功,同我一起來到回疆,半夜裡帶我到哈薩克的鐵延部來,他用毒針害死了阿曼的媽媽……”他說的是漢語。

    李文秀越聽越奇,用哈薩克語問阿曼道:“你媽是給他用毒針害死的?”阿曼還沒回答,車爾庫跳起身來,叫道:“是了,是了。

    阿曼的媽,我親愛的雅麗仙,一天晚上忽然全身烏黑,得疾病死了,原來是你瓦耳拉齊,你這惡棍,是你害死她的。

    ”他要撲過去和瓦耳拉齊拼命,但重傷之馀,稍一動彈便胸口劇痛,又倒了下去。

     瓦耳拉齊道:“不錯。

    雅麗仙是我殺死的,誰教她沒生眼珠,嫁了你這大混蛋,又不肯跟我逃走?”車爾庫大叫:“你這惡賊,你這惡賊!”馬家駿以哈薩克語道:“他本來要想殺死車爾庫,但這天晚上車爾庫不知道那裡去了,到處找他不到。

    我師父自己去找尋車爾庫,要我在水井裡下毒,把全族的人一起毒死。

    可是我們在一家哈薩克人家裡借宿,主人待我很好,盡他們所有的款待,我想來想去,總是下不了手。

    我師父回來,說找不到車爾庫,一問之下,知道我沒聽命在水井裡下毒,他就大發脾氣,說我一定會洩露他的秘密,定要殺了我滅口。

    他逼得到實在狠了,於是我先下手為強,出其不意的在他背心上射了三枚毒針。

    ”瓦耳拉齊恨恨的道:“你這忘恩負義的狗賊,今日總教你與在我的手裡。

    ”馬家駿對李文秀道:“阿秀,那天晚上你跟陳達海那強盜動手,一顯示武功,我就知道你是跟我師父學的,就知道那三枚毒針沒射死他。

    ”瓦耳拉齊道:“哼,憑你這點兒臭功夫,也射得死我?”馬家駿不去理他,對李文秀道:“這十多年來我躲在回疆,躲在鐵延部裡,裝做了一個老人,就是怕師父沒死。

    隻有這個地方,他是不敢回來的。

    我一知道他就在附近,我第一個念頭,就是要逃回中原去。

    ”李文秀見他氣息漸漸微弱,知他給瓦耳拉齊以重腳法接連踢中兩下,内髒震裂,已然難以活命,活過頭來看瓦耳拉齊時,他小腹上那把匕首直沒至柄,也是已無活理。

    自己在回疆十年,隻有這兩人是真正照顧自己、關懷自己的,那知他兩人恩怨牽纏,竟緻自相殘殺,兩敗俱傷。

    她眼眶中充滿了淚水,問馬家駿道:“計……馬大叔,你……你既然知道他沒死,而且就在附近,為甚麽不立刻回中原去?”馬家駿嘴角邊露出凄然的苦笑,輕輕的道:“江南的楊柳,已抽出嫩芽了,阿秀,你獨自回去吧,以後……以後可得小心,計爺爺,計爺爺不能照顧你了……”聲音越說越低,終於沒了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