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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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隻微笑著道:“自然是蘇普!這孩子相貌不差,人也挺能幹,我很喜歡他。

    ”做父親的聽到旁人稱贊他兒子,自然忍不住高興,但他和車爾庫一向口角慣了,說道:“你眼熱吧?就可惜你生不出一個兒子。

    ”車爾庫卻不生氣,笑道:“我女兒阿曼也不錯,否則你兒子怎麽會看上了她?”蘇魯克“呸”的一聲,道:“你别臭美啦,誰說我兒子看上了阿曼?”車爾庫伸手挽住了他膀子,笑道:“你跟我來,我給你瞧一件東西。

    ”蘇魯克心中奇怪,便跟他并肩走著。

    車爾庫道:“你兒子前些時候殺死了一頭大灰狼。

    小小孩子,真是了不起,将來大起來,可不跟老子一樣?父是英雄兒好漢。

    ”蘇魯克不答腔,認定他是擺下了什麽圈套,要自己上當,心想:“一切須得小心在意。

    ”在草原上走了三裡多路,到了車爾庫的帳蓬前面。

    蘇魯克遠遠便瞧見一張大狼皮挂在帳蓬外邊。

    他奔近幾步,嘿,可不是蘇普打死的那頭灰狼的皮是什麽?這是兒子生平打死的第一頭野獸,他是認得清清楚楚的。

    他心下一陣混亂,随即又是高興,又是迷惘:“我錯怪了阿普,昨晚這麽結結實實的打了他一頓,原來他把狼皮送了給阿曼,卻不是給那漢人姑娘。

    該死的,怎麽他不說呢?孩子臉嫩,沒得說的。

    要是他媽媽在世,她就會勸我了。

    唉,孩子有什麽心事,對媽媽一定肯講……”車爾庫粗大的手掌在他肩上衣拍,說道:“喝碗酒去。

    ”車爾庫的帳蓬中收拾得很整潔,一張張織著紅花綠草的羊毛毯挂在四周。

    一個身材苗條的女孩子捧了酒漿出來。

    車爾庫微笑道:“阿曼,這是蘇普的爹。

    你怕不怕他?這大胡子可兇得很呢!”阿曼羞紅了的臉顯得更美了,眼光中閃爍著笑意,好像是說:“我不怕。

    ”蘇魯克呵呵笑了起來,笑道:“老車,我聽人家說過的,說你有個女兒,是草原上一朵會走路的花。

    不錯,一朵會走路的花,這話說得真好。

    ”兩個争鬧了十多年的漢子,突然間親密起來了。

    你敬我一碗酒,我敬你一碗酒。

    蘇魯克終於喝得酩酊大最,眯著眼伏在馬背,回到家中。

     過了些日子,車爾庫送來了兩張精緻的羊毛毯子。

    他說:“這是阿曼織的,一張給老的,一張給小的。

    ”一張毛毯上織著一個大漢,手持長刀,砍翻了一頭豹子,遠處一頭豹子正挾著尾巴逃走。

    另一張毛毯上織著一個男孩,刺死了一頭大灰狼。

    那二人一大一小,都是威風凜凜,英姿飒爽。

    蘇魯克一見大喜,連贊:“好手藝,好手藝!”原來回疆之地本來極少豹子,那一年卻不知從那裡來了兩頭,危害人畜。

    蘇魯克當年奮勇追入雪山,砍死了一頭大豹,另一頭負傷遠遁。

    這時見阿曼在毛毯上織了他生平最得意的英勇事迹,自是大為高興。

     這一次,喝得大醉而伏在馬背上回家去的,卻是車爾庫了。

    蘇魯克叫兒子送他回去。

    在車爾庫的帳蓬之中,蘇普見到了自己的狼皮。

    他正在大惑不解,阿曼已紅著臉在向他道謝。

    蘇普喃喃的說了幾句話,全然不知所雲,他不敢追問為什麽這張狼皮竟會到了阿曼手中。

    第二天,他一早便到了那個殺狼小丘去,盼望見到李文秀問她一問。

    可是李文秀并沒有來。

     他等了兩天,都是一場空。

    到第三天上,終於鼓起了勇氣走到計老人家中。

    李文秀出來開門,一見是他,說道:“我從此不要見你。

    ”拍的一聲,便把闆門關上了。

    蘇普呆了半晌,莫名其妙的回到自己家裡,心裡感到一陣怅惘:“唉,漢人的姑娘,不知她心裡在想些什麽?”他自然不會知道,李文秀是躲在闆門之後掩面哭泣。

    此後一直哭了很久很久。

    她很喜歡再和蘇普在一起玩,說故事給他聽,可是她知道隻要給他父親發覺了,他又得狠狠挨一頓鞭子,說不定會給他父親打死的。

     時日一天一天的過去,三個孩子給草原上的風吹得高了,給天山腳下的冰雪凍得長大了,會走路的花更加袅娜美麗,殺狼的小孩變成了英俊的青年,那草原上的天鈴鳥呢,也是唱得更加嬌柔動聽了。

    隻是她唱得很少,隻有在夜半無人的時候,獨自在蘇普殺過灰狼的小丘上唱一支歌兒。

    她沒一天忘記過這個兒時的遊伴,常常望到他和阿曼并騎出遊,有時,也聽到他倆互相對答,唱著情緻纏綿的歌兒。

     這些歌中的含意,李文秀小時候并不懂得,這時候卻嫌懂得太多了。

    如果她仍舊不懂,豈不是少了許多傷心?少了許多不眠的長夜?可是不明白的事情,一旦明白之後,永遠不能再回到從前幼小時那樣迷惘的心境了。

     是一個春深的晚上,李文秀騎了白馬,獨自到那個殺狼的小山上去。

    白馬給染黃了的毛早已脫進,全身又是像天頂上的雪那樣白。

     李文秀心想:“他和她今天一定特别快樂,這麽熱鬧,這麽歡喜。

    ”她心中的“他”,沒有第二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