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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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狼這一翻騰,帶得李文秀也摔了幾個筋鬥,可見她兀自拉住灰狼的尾巴,始終不放。

    蘇普掙紮著站起身來,看見這麽巨大的一頭灰狼死在雪地之中,不禁驚得呆了,過了半晌,才歡然叫道:“我殺死了大狼,我殺死了大狼!”伸手扶起李文秀,驕傲地道:“阿秀,你瞧,我殺了大狼!”得意之下,雖是肩頭鮮血長流,一時竟也不覺疼痛。

    李文秀見他的羊皮襖子左襟上染滿了血,忙翻開他皮襖,從懷裡拿出手帕,按住他傷口中不住流出的鮮血,問道:“痛不痛?”蘇普若是獨自一個兒,早就痛得大哭大喊,但這時心中充滿了英雄氣概,搖搖頭道:“我不怕痛!”忽聽得身後一人說道:“阿普,你在幹什麽?”兩人回過頭來,隻見一個滿臉虬髯的大漢,騎在馬上。

    蘇普叫道:“爹,你瞧,我殺死了一頭大狼。

    ”那大漢大喜,翻身下馬,隻見兒子臉上濺滿了血,眼光又掠過李文秀的臉,問蘇普道:“你給狼咬了?”蘇普道:“我在這兒聽阿秀說故事,忽然這頭狼來咬她……”突然之間,那大漢臉上罩上了一層陰影,望著李文秀冷冷的道:“你便是那個真主降罰的漢人女孩兒麽?”這時李文秀已認了他出來,那便是踢過她一腳的蘇魯克。

    她記起了計老人的話:“他的妻子和大兒子,一夜之間都給漢人強盜殺了,因此他恨極了漢人。

    ”她點了點頭,正想說:“我爹爹媽媽也是給那些強盜害的。

    ”話還沒出口,突然刷了一聲,蘇普臉上腫起了一條長長的紅痕,是給父親用馬鞭重重的抽了一下。

     蘇魯克喝道:“我叫你世世代代,都要憎恨漢人,你忘了我的話,偏去跟漢人的女孩兒玩,還為漢人的女兒拼命流血!”刷的一聲,夾頭夾腦的又抽了兒子一鞭。

     蘇普竟不閃避,隻是呆呆的望著李文秀,問道:“她是真主降罰的漢人麽?”蘇魯克吼道:“難道不是?”回過馬鞭,刷的一下又抽在李文秀臉上。

    李文秀退了兩步,伸手按住了臉。

    蘇普給灰狼咬後受傷本重,跟著又被狠狠的抽了兩鞭,再也支持不住,身子一幌,摔倒在地。

     蘇魯克見他雙目緊閉,暈了過去,也吃了一驚,急忙跳下馬來,抱起兒子,跟著和身縱起,落在馬背之上,一個繩圈甩出,套住死狼頭頸,雙腿一挾,縱馬便行。

    死狼在雪地中一路拖著跟去,雪地裡兩行蹄印之間,留著一行長長的血迹。

    蘇魯克馳出十馀丈,回過頭來惡毒地望了李文秀一眼,眼光中似乎在說:“下次你再撞在我的手裡,瞧我不好好的打你一頓。

    ”李文秀倒不害怕這個眼色,隻是心中一片空虛,知道蘇普從今之後,再不會做她的朋友,再也不會來聽她唱歌、來聽她說故事了。

    隻覺得朔風更加冷得難受,臉上的鞭傷随著脈搏的跳動,一抽一抽地更加劇烈的疼痛。

     她茫茫然的趕了羊群回家。

    計老人看到她衣衫上許多鮮血,臉上又是腫起一條鞭痕,大吃一驚,忙問她什麽事。

    李文秀隻淡淡的道:“是我不小心摔的。

    ”計老人當然不信。

    可是一再相詢,李文秀隻是這麽回答,問得急了,她哇的一聲大哭起來,竟是一句話也不肯再說。

     那天晚上,李文秀發著高燒,小臉蛋兒燒得血紅,說了許多胡話,什麽“大灰狼!”“蘇普,蘇普,快救我!”什麽“真主降罰的漢人。

    ”計老人猜到了幾分,心中很是焦急。

    幸好到黎明時,她的燒退了,沈沈睡去。

     這一場病直生了一個多月,到她起床時,寒冬已經過去,天山上的白雪開始融化,一直道雪水彙成的小溪,流到草原上來。

    原野上已茁起了一絲絲的嫩草。

     這一天,李文秀一早起來,打開大門,想趕了羊群出去放牧,隻見門外放著一張大狼皮,做成了墊子的模樣。

    李文秀吃了一驚,看這狼皮的毛色,正是那天在雪地中咬她的那頭大灰狼。

    她俯下身來,見狼皮的肚腹處有個刃孔。

    她心中怦怦跳著,知道蘇普并沒忘記她,也沒忘記他自己說過的話,半夜裡偷偷将這狼皮放在她的門前。

    她将狼皮收在自己房中,不跟計老人說起,趕了羊群,便到慣常和蘇普相會的地方去等他。

     但她一直等到日落西山,蘇普始終沒來。

    她認得蘇普家裡的羊群,這一天卻由一個十七八歲的青年放牧。

    李文秀想:“難道蘇普的傷還沒有好?怎地他又送狼皮給我?”她很想到他帳蓬裡去瞧瞧他,可是跟著便想到了蘇魯克的鞭子。

     這天半夜裡,她終於鼓起了勇氣,走到蘇普的帳蓬後面。

    她不知道為什麽要去,是為了想說一句“謝謝你的狼皮”?為了想瞧瞧他的傷好了沒有?她自己也說不上來。

    她躲在帳蓬後面。

    蘇普的牧羊犬識得她,過來在她身上嗅了幾下便走開了,一聲也沒吠。

    帳蓬中還亮著牛油燭的燭光,蘇魯克粗大的嗓子在大聲咆哮著。

     “你的狼皮拿去送給了那一個姑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