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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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接到了一式一樣的請帖。

    隻是收啟人的姓名改變了而已。

     而且,這拜柬是直接投送給掌門人赤陽道長的手中,鮮紅的封,刺目的語句,使負傷尚末愈的赤陽道長益發感到心焦,内心的緊張,慢性毒素煎逼着他。

     要知赤陽道長身雖人玄門,但為人不端,到頭來報應仍然光臨,他也明知不是對手,但是人家下書索戰,自己以掌門人的身份豈能不應戰? 強弱懸殊,以己之力,去和辛捷較量,不異以卵擊百,他自内心深處再也找不出一絲未泯的雄心,所能找出來的,那不過隻是後悔,那是為時已遲的了。

     他不時撫着火紅的拜柬,浩聲長歎,昔年,唉,那己是過去的事了…… 蜀道上,隆冬時分…… 蜀省。

    長江下遊,有一條梅溪,從山谷流經一個大坪,這就是沙龍坪了,坪上稀落村舍,雞犬相聞,是個世外桃源。

     這沙龍坪方圓木小也不過才僅僅一裡有奇,但卻是一條梅溪所流經,有一個特别的怪處,那便是溪邊夾岸數裡内,全是紅白古梅,中無雜樹。

     時正隆冬,寒風鼓着嗚嗚聲響。

    天氣愈冷,梅兒是挺峰而立,豔展麗容,和寒冷抗拒。

     道上大風吹得緊,把漫天飛舞的雪花斜斜的吹散,落在地上,點點白雪和朵朵梅花相映成趣,蔚為奇觀,好一片景色!絕早,天色陰霾無光,看那模樣,活像是要再落下更大的雪花似的。

    官道上靜極了,你幾乎可以站在這裡,清清楚楚的一直望到那一頭,而不發現一個人影。

     陣陣寒風把梅花的清香送來,蕩漾在空氣中,再加周遭是如此寂靜,是以氣氛顯得沉寂。

     蓦然,遠方的風把一陣薄薄的朝霧吹散,在路的盡頭處現出二個疾疾行走着的人影。

     是誰會在絕早時分疾疾奔路? 漸漸的,來得近了,低沉的可以隐約聽見腳步聲。

     突然,道路右邊一間平屋的竹扉“呀”然打開,走出一個年約古稀的老人。

    但見他白臂飄飄,頭發幾乎落得光秃,臉上皺紋密布,顯得異常蒼老,但投足之間,卻流露出一股令人心折的威武。

     老人家仿佛是聽到人聲,開了竹扉,便向路頭遠方眺望過去,果然,在薄薄的霧氣中,出現兩個人影,好快的腳程,不消幾程,已然接近。

     别看老人龍鐘之态表露無遺,目之利,卻有如鷹隼,閃眼一瞥,已然看清。

     來人不消數點,來到門前。

     老人歡聲叫道:“捷兒——” 兩個趕路的人來門前,一起拜在地下。

     晨光之中,清楚的映出兩人的面孔,年齡均為二十歲上下,英氣畢露,俊俏無比。

     兩人同是一襲青衫,淡然的顔色,益發襯托出兩人不凡的儀表,尤其是後面一人,更是英光照人,長斜斜的劍插在後肩上,黃色的劍穗左右飄蕩。

     兩人一起拜倒地上,一同高呼道:“梅叔叔……” 敢情這老人正是二十載前名震神州的七妙神君梅山民。

    而這兩個英俊的年青人,正是梅山民和吳诏雲的後人——辛捷和吳淩風兩人。

     梅山民哈哈道:“快起來,捷兒,這位一定便是吳賢侄罷。

    ” 辛、吳兩人站起,吳淩風連聲應是。

     梅山民呵呵大笑,道:“哈哈,故人子嗣無恙,又是如此人才出衆,吳賢弟英靈九泉之下可以安慰了,你們想來還沒有吃過早飯吧?别再呆在風雪中了,快快進屋裡……” 說着當先進入屋中,辛、吳兩人也魚貫入内。

     吳淩風自幼喪失雙親,一生命運坎坷,苦悶時從來沒有人去安慰,隻是自己發洩而已,還因他生性秉善,孤苦生活,并沒有養成厭世之感,隻是追溯根源,恨極那不共戴天的仇人而己。

     但自他下山以後,首遇辛捷,雖然是一個放蕩不羁小節的人,但俠膽天生,和他甚是何己,兩年以來,離多會小,每當他心事滿懷之際,辛捷總是用壯志豪興來開導他,從來沒有溫情安慰。

     然而,這時他見心儀已久的梅叔叔,并不像江湖上傳說的那樣冷酷,而且和藹可親之極。

     雖然,見面時叔叔僅說了一兩句話,但關懷之情,果然流露,使他覺叔叔親切可愛,心中甚是感動,心中埋藏的感情抒發,心情激動之至,不由熱淚滿眶。

     梅山民清楚他的心情,微微一笑問道:“你們此行從何而來?看樣子好像奔波不少時候,以老朽看來,至少也趕了四五百裡路程!” 辛捷知他是在激起吳淩風的壯志,趕忙回答道:“咱們正是由武當山趕來的呢——” 說着便把和梅叔叔别後的經過道了出來。

     吳淩風果然提起興趣,不時補述一兩點辛捷遺漏的地方。

     當梅山民聽聞“梅香劍”被劍神厲鹗竊去時,不由大怒,大罵厲鹗無恥。

    但聽到“無為廳”上辛捷大施神威時,卻是連連點頭嘉許不已。

     原來這個消息也早在江湖上傳遍了,“梅香神劍”的名頭更是大大發揚,七妙神君一生好勝,如今得有此等傳人,也自甚是安慰。

     當辛捷轉述到小戢島上,華夷之争,東海的世外三仙和化外之民恒河三佛作一場名頭之争的大戰,和無恨生毒傷等等奇之又奇的遭遇時,七妙神君梅山民不由大大驚異。

    以他當年的經曆,始終不聞天竺竟有此等高手,口中輕呼“恒河三佛”不已。

     講了這樣多,再加上用過早飯,已是快到午間了。

     梅山民笑眯眯的拈須看着兩個可愛的孩子,心中那份得意再不用說,半響,才想起來問道:“吳賢侄,你最近也是疊有通合,尤其那梵文所載的輕功,必定是高明無比的了,你且施展出來見識見識?” 吳淩風應諾一聲,站起來,走到門外廢坪上,他自在大戢島上被平凡上人解釋清楚那些梵文,日夜苦苦練習這種身法,成就甚大,站立身子,猛然一提中氣,刷地飛竄出去。

    隻見這天生的身法果然古怪,淩風雙足離地僅有半尺,等于貼着地皮而飛行,但速度之快,令人能以置信,衣袂微擺處,身體已然落在七八丈開外。

     梅山民仔細觀看,但覺這種身法的速度簡直不可思議,不由低吼出一聲“好”字! 須和七妙神君一生功夫,在輕功上成就也是甚大,自創“暗香掠影”身法,便是武林一絕,但今日和這天竺身法比較起來,速度上便是不如。

     七妙神君微一沉吟,說道:“當今天下,輕功身法當推慧大師的‘诘摩神步’最為神妙,但論起速度,恐仍不及這種天竺身法!” 辛捷、吳淩風一起點首,當日平凡上人也就是如此說過。

     梅山民又道:“早年老朽闖蕩江湖時,也曾風聞天竺有一種旁門的武學,但都始終沒有傳到中土,看來果是所傳不虛了。

    ” 三人又談了好一會,辛捷說道:“我和大哥這一次趕來是想請梅叔叔作主……” 梅山民一怔,随即會意道:“很好!你們也真不忘老一輩的教誨,這一段十餘年的公案, 我想也應該有一個了斷了……” 辛捷插口道:“一路來已在崆峒、武當兩處投下拜柬,邀約他們在月圓之日在五華山上一會。

    ” 梅山民微微颔首,不作一言。

     辛捷又道:“此去峨媚不遠,今日就去走一遭,去給苦庵上人也下一張拜帖。

    ” 梅山民想是心中甚是激動,也不答言,僅颔首示意。

     事不宜遲,當天辛捷、吳淩風便重踏征途,趕到峨嵋山去投發拜柬。

    自然,以他們的輕功,任峨嵋山上,三清道觀中高手如雲,他們仍是出進自如。

     點蒼距此太遠,他們不能再趕去,反正落英劍謝長卿的内心也是很矛盾的,辛捷對他甚具好感,而且崆峒的劍神厲鹗也絕對會去邀請他,不再麻煩一次了。

     來來回回,又費去一天功夫,計算日子,一兩天便得啟程,兩人雇了一輛甚寬敞的馬車,讓梅叔叔坐上,一起奔向五華山。

     五華山距此也不太遠,三人一路行走,一路欣賞沿途景色,正值冬日,遍地白雪,雖然五華山位于南部,但一路所經雲貴高原,地勢較高,是以,大雪仍是紛紛飛舞。

     三人都是懷着一樣的心理,大仇轉眼即可報卻,心中都是又歡喜又慨然,但兩個青年人的豪氣,卻是高不可抑,但聞馬蹄的的,駕鈴搖蕩處,一行人匆匆便過—— 點蒼山脈上。

     一個中年的文士,站在山崖絕頂,負手而立。

     看來這中年的文士滿懷心事,浩然長歎,但見右手執着一方黃绫,反複把弄不已。

    他正是點蒼的掌門人落英劍客謝長卿。

     天光下,益發顯得黃光流轉,但見緞上用黑線繡了端端正正的五個字:“五劍震中原”。

     昨夜裡,厲鹗用九匹快馬送來這面令旗,謝長卿知道上一輩的複雜的恩仇将要在這一次結束了。

     十多年前,一念之差,作錯的事,到今日仍然有若毒蛇一般吞噬着他,他知道這一切,卻是毫無辦法能把這些複雜的恩怨排除澄清。

     山坡下,辛捷等人匆匆而過,山坡上,謝長卿浩然而歎,他望着馬車磷磷,他雖然不知道車上便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但見那磷磷的車軸轉動之下,揚起漫天風沙,随風而過,落英劍客深深感到自己的事業、前途,也即将和這些風沙一樣,立刻消失無蹤…… 梅占春先,淩寒早放,與松竹為三友,傲冰雪而獨豔。

     時當隆冬,昆明城外。

     五華山中,雪深梅開,渾苔綴玉,霏雪聯英,雖仍嚴寒如故,但梅香沁心,令人心脾神骨皆清。

     後山深處,直壁連雲,皚皚白雪之上,綴以老梅多根,皆似百年以上之物,虬枝如鐵,暗香浮影,真不知天地之間,何來如此清境。

     暮色蒼茫,夜幕漸罩,朦胧中景物更見勝絕。

     大雪早止,天色已清,一輪暗月緩緩上升,看一看,明月已經長滿,正是月圓之時。

     山陰處,老梅之下,靜靜的立着三人。

     三人是并排而立,中間一個乃是古稀老翁,鬓髯如銀,一襲長袍,挺立在雪地裡,顯得十分孤寂清俗。

     兩邊的卻是一雙年約二十的少年,長得好俊美,一樣的英氣勃勃,劍眉朱唇。

     可怪的兩人面上卻都籠罩一些悲憤的情緒。

     打背後看去,兩個少年卻是背負長劍,而且一身俐落打扮,雪地中,劍穗揚起,益發襯托出兩人的英挺。

     老人雙手負後,長袖後堕,背梅而立,靜靜的沒有開一聲口。

     這樣的大的冷天,飛鳥走獸絕迹,就算是有,在這薄暮點點之際,也是應歸進老巢的了,是以周遭益發顯出一種寂靜的氣氛。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左首的一個少年,生像是有些兒不耐煩了,措手在眉際向山道望一望,開口道:“月兒即将當空了,怎麼……” 他話未說完,右首的少年笑着接口道:“捷弟莫要心焦,那些人物背着如此的大名頭,一定不會老着臉皮避而不戰的。

    ” 不消說,這老少三人正是梅山民、辛捷和吳淩風了。

     辛捷性子較急,耐不住左右走動,悶悶道:“賊子們還不快來,對了,吳哥,待會咱們要好好折辱他們一番……” 他話聲未完,臉色已是驟變,吳淩風臉色亦是一寒,敢情北風呼号處,一陣奔騰之聲隐隐傳來。

     梅山民心中一震,已知仇敵到來。

     将近十五年前,同樣的天氣,同樣的時候,也于同樣的地點,梅山民當時以七妙神君之名為搏五大宗派掌門聯手劍陣,結果在詭計之下,險些送了命。

     如今,梅山民功力全失?但一對徒輩的功夫卻大有青出于藍之勢,強仇在眼内,仍和十五年前一樣地不屑一擊,但是,也許是由于下意識的作用,他心中卻止不住的一陣狂跳。

     “哼!對這幾個毛賊何必如此緊張——” 他不屑的自忖。

     他深長吸一口氣,梅花沁鼻的清香甜甜的傳人,平靜了動蕩的心情。

     來人好快腳程,片刻,遠地裡看到幾條極淡的身影,晃眼間便來到近前,隻見他們在谷口略略一旋,便直奔而來。

     近了,清清楚楚可以數明,來的是四個人。

     那四個人好像也似在比賽足程似的,幾起落,便躍到跟前,梅山民和辛、吳三人立于梅樹之後,月光下,梅樹蒼蒼的婆婆巨影,把三人蔽得十分隐密。

     四人來到道前,一起停身,看來四個人的輕身法都是差不多,不過一個瘦削老者比其他三人都要來得前一步。

     那老者站下身來,四周略一打量,嘿然道:“辛捷那小子看樣子還沒有到呢?……” 後面跟着三人似乎和這老者不太對勁,默然根本沒有理他。

     “月兒已登中天,看來辛捷是不會來的了?咱們且等他一會……” 他話末說完,老梅後面一個聲音接口道:“不敢當,咱們早已恭候大駕!” 說着從樹林後面走出兩個少年。

     那瘦長老者一行四人正是當今武林四大宗派掌門人,順次是崆峒劍神厲鹗、武當赤陽道長、峨嵋苦庵上人和點蒼落英劍客謝長卿! 厲鹗不料辛捷早已到來,怔了一怔,幹笑道:“好說!好說……” 辛捷和吳淩風都已雙目發赤,尤其是吳淩風,嘶聲叫道:“廢話少說兩句,咱們這就動手——” 他平日為人善良誠懇,就是連罵人都很少,但這一下是激動過度,一反平日從容滿灑的态度。

     厲鹗乃是老江湖了,仇殺的事件是司空見慣,哈哈一笑答道:“姓吳的,咱們是一江二海之恨,就是你不找上門來,我厲某人也得找到你,你且不要急——” 他這番話說得好不老練,身後赤陽道長也是一笑道:“吳施主不要心急,斷魂劍和七妙神君後代的召喚,咱們那敢違命,嘿,苦庵上人,你說是嗎?……” 峨嵋的苦庵上人嘿嘿一笑額首。

     他們這一對一答,任辛、吳兩人聰敏無比,也答不上話來。

     厲鹗等一行四人,果然不甚和諧,其中隻有赤陽道長和苦庵上人交情不錯,厲鹗和他們是勾心鬥角貌合神離,而謝長卿卻是因逼迫而至,更是和他們格格不入。

     辛捷沉吟一下,才道:“晚輩投下請柬,請各位大英雄到這兒來,拜賜神功,緻使各位千裡奔波,實令晚輩内心不安。

    好在各位都是一代宗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