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為娘的心怎麼冷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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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台戈安果然不在,鑰匙也帶走了。

    這可容易得很。

    腓列普推說忘掉東西,煩看門女人到近邊甘納谷街找銅匠來開了門。

    大兵的第一個念頭是床鋪:他抖開被窩,不敲床柱,先試褥子;翻到最下面的一條,摸出了紙包的洋錢。

    他趕緊拆開包布,拿到二十個拿破侖,不耐煩再縫褥子,隻把被單仔細鋪好,不讓台戈安女人看出痕迹。

     他嚷道:“簡直像流落在普魯士!面包,面條,一樣都沒有,我喉嚨幹得像火燒。

    ——喂,怎麼啦?家裡老是出鬼麼?台戈安老太婆躺在床上,對我直瞪眼睛,張得像碟子那麼大。

    ” 不幸得很,約瑟不知道賣彩票的鋪子在哪裡。

    當時巴黎隻有老主顧才認得彩票行,正如現在隻有抽煙的才知道哪兒有煙店。

    約瑟像傻子一般看着一盞盞的門燈。

    他問過路人,說是關門了,隻有王宮市場的貝隆行有時收市晚一些。

    藝術家飛也似的奔到王宮市場,可是也關了。

     上一天下午,晚飯端整好了,台戈安女人和阿迦德差不多等了腓列普兩小時,到七點才吃夜飯。

    阿迦德平日十點睡覺,那天要望半夜彌撒,吃過夜飯立即上床。

    派作各種用場的小客廳裡,隻有台戈安女人和約瑟兩個坐着烤火。

    老太太要約瑟代她算一算,這一回對三連号下的空前的,驚人的大賭注,可以赢到多少錢。

    她一個機會都不肯放過,除開三連号,還要押兩連号和别的小彩。

    她為這一下的大賭特賭着實得意了一番,向她心疼的孩子形容發财以後的美景,把做過的夢一個一個告訴他,證明這一回必中無疑,她隻怕受不住中彩的快樂,從半夜等到第二天早上十點的心焦等等。

    約瑟聽來聽去隻不知道四百法郎的賭本在哪兒,忍不住問她。

    老太太堆着笑容,帶他到以前的客廳,她現在的卧房,嘴裡說: 一般家庭裡盡管有些隐秘的戲劇,可從來沒人說過這樣悲壯的話。

    這豈不是感情戰勝了根深蒂固的嗜好麼?那時半夜彌撒的鐘聲響了。

     “看他走還是不走?不走就完啦。

    ” “是他!是他!”台戈安女人猛的坐起來,癱瘓的舌頭居然能活動了。

     “我褥子裡藏着二十金洋,我兩年工夫的積蓄。

    除了腓列普,沒人拿的……” “她的三連号出來啦,”特洛希老頭把寫着号碼的小紙條遞過去。

    這一類号碼單,夥計們在彩票行櫃台上的木碗裡放好一大堆呢。

     “台戈安姥姥,”他把自己的積蓄送到她面前,說道,“我們不管你的錢派什麼用場,反正我們欠了你,現在還你一個差不多的數目。

    ” “叫我拿你這份小家當麼?你為了攢這幾個錢,苦熬苦省,我看了心裡多難受,還能收你的麼?約瑟,你别發瘋!”法國王家彩票公司的老股東顯然矛盾得很,一方面死心塌地相信她的三連号,一方面覺得拿約瑟的錢去賭彩票簡直是忍心害理。

     “況且時間也來不及了。

    ”台戈安女人補上一句。

     “你等着瞧吧!” “今天吃過中飯鋪床,我還摸過的呢,”台戈安女人重複了一遍。

     “兩法郎變一千二!”其中一個小販對約瑟說:“早兩分鐘就趕上了。

    ” “三百萬!……” “噢!先生?……”他瞪着母親說。

    “我的小媽媽,你這是不對的呀,難道你不愛兒子了麼?” “你配麼?你昨天做的好事,難道忘了不成?你另外找個地方去,不能再住在這裡了……”她又補上兩句:“從明天起,因為看你這副樣子,沒法……” 腓列普接口說:“沒法馬上趕走,是不是?啊!你們在做戲?做一出《逐子》?哦!哦!原來你們是這樣看事情的。

    告訴你,你們都是糊塗蛋。

    我做錯了什麼事?我把老太婆的褥子清理了一下。

    錢不作興塞在羊毛堆裡。

    我拿了出來有什麼大逆不道?她還不是拿過你兩萬法郎?我們不是她的債主麼?我不過讨還一部分債,有什麼大不了?……” “天哪!天哪!”快死的老婆子隻會合着手禱告。

     “住嘴!”約瑟叫着,沖過去拿手堵着哥哥的嘴。

     “左轉彎,開步走!你這小子!”腓列普舉起重甸甸的手抓着約瑟的肩膀,推着他打了一個轉身,倒在一張大靠椅上。

    “你好大膽,對一個帝國禁衛軍龍騎兵營的營長,竟敢随便捋他的胡子!” 阿迦德站起來,滿面怒容的叫道:“她欠我的錢都還清了。

    而且這是我的事,跟你不相幹。

    你害了她性命。

    你出去,”她使盡氣力做了一個手勢,“我永遠不要再看見你,你是個畜生。

    ” “我害了她性命?” 約瑟道:“你偷了她買彩票的錢,她的三連号出來了!” 醉鬼道:“那麼她送命是因為錯過了三連号,怪不得我。

    ” 阿迦德道:“你還不走!你把我氣死了。

    你做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