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兩個倒黴的寡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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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挂着一幅皇帝的着色肖像,是凡爾奈的手筆:拿破侖騎在馬上匆匆忙忙走過,後面跟着衛隊。

    阿迦德養着兩大籠子鳥兒,一個籠子是金絲雀,一個籠子是熱帶鳥。

    勃裡杜的死對她和對大衆都是不可補救的損失,從那時起,她就愛上了這種小孩子的玩意兒。

     客廳裡首先惹人注目的是挂在長沙發上面的一幅粉筆畫,那是一個朋友替勃裡杜畫的肖像。

    雖則畫家的技術不大到家,無名英雄的剛毅之氣卻是一望而知。

    眼神又和善又英俊,清明恬靜的氣息都給表現出來了。

    曾經被拿破侖稱為“剛強正直之士”的神情,爽朗的笑容,清秀的嘴唇上顯出的機智,即使畫得不甚精彩,至少表達得很正确。

    我們看了肖像,知道那是一個始終盡職的人。

    共和政府頗有幾個公認的清官,勃裡杜的相貌就表現出那種廉潔的性格。

     她因為信托人吃了虧,有心懲罰自己,一些零星享受都忍痛犧牲。

    正如一般膽小而不大聰明的人一樣,隻要自己任何一種善良的心意碰了釘子而開始猜疑,便盡量發展另外一個缺點,臨了那缺點竟會像德性一般堅強。

    她想皇帝或許會忘記勃裡杜家,也難免在戰場上出事;她的撫恤金又隻限于她活着的時期。

    看到孩子們可能一文不名的流落在世界上,她不由得心驚膽戰。

    羅甘向阿迦德解釋,台戈安太太每年撥還的三千法郎過了七年可以買回她的公債,阿迦德聽着不甚了了;她既不相信公證人,也不相信舅母,也不相信國家;她隻相信自己和刻苦省儉的一套。

    每年在撫恤金項下省出三千法郎,十年就有三萬,能替一個孩子掙到一千五百法郎利息。

    她目前三十六歲,再活二十年大概不成問題:這個辦法可以給每個孩子留下一筆最低限度的活命之本。

     勃裡杜太太為了顧到孩子,也不讓生活費超過這個數目。

     光彩奕奕的台戈安女人在三層樓上住着一個和外甥女一樣的公寓。

    她出一張憑據給勃裡杜太太,從她沒有産權的收益項下每年撥還三千法郎。

    公證人羅甘把手續辦妥,但隻要七年工夫才能彌補損失。

    羅甘受着委托,替勃裡杜太太恢複一千五百法郎一年的收入,按期把台戈安女人歸還的款子撥在勃裡杜太太名下。

    台戈安女人隻剩一千二百法郎,和外甥女倆過着清苦的生活。

    兩個又老實又懦弱的婦女雇一個隻做上半天的老媽子。

    台戈安喜歡下廚房,夜飯由她去做。

    晚上有幾個朋友是從前勃裡杜薦到部裡去的公務員,來陪兩個寡婦玩紙牌。

    台戈安女人始終追着三連号的彩票,她說那三連号鬧别扭,硬是不出來。

    她希望迫不得已借外甥女的錢能一下子還清;對兩個小勃裡杜比對嫡親孫子皮克西沃還疼愛,一則害他們吃苦,覺得過意不去,二則佩服外甥女厚道,便是最痛苦的時候對她也沒有半句怨言。

    因此約瑟和腓列普兩個孩子被台戈安女人當作心肝寶貝。

    一個人染上了不良的嗜好總希望人原諒,法蘭西帝國官辦彩票公司的老股東不時給孩子們弄一些好菜。

    再過幾年,約瑟和腓列普向她讨零用錢是最方便不過的:小的拿去買木炭,鉛筆,紙張,版畫;大的買蘋果醬松餅,彈子,花繩,小刀。

    台戈安女人的嗜好逼着她把日常開支減到五十法郎一月,以便拿餘下的錢去做賭本。

     因此兩個寡婦的生活從空頭的富裕變為自願刻苦,一個是為嗜好所迫,一個是自命為從美德出發。

    我這個故事的取材不過是人生極普通的利害關系,但影響恐怕反而更深遠;以深刻的教訓而論,以上那些瑣瑣碎碎的細節一樁都不能忽視。

    現代法國畫派最大的一個畫家約瑟·勃裡杜,小時候看到美術學校的考棚,一些“拉班”在街上的喧鬧;潮濕的區域遠景那麼沉悶,隻能望着天空消遣;經常接觸那幅業餘畫家的肖像,雖則工夫不到家,人物的精神和偉大的氣魄都很充沛;屋子裡溫暖安靜,色彩豐富,古色古香,非常和諧;還有吊在樓窗口的花草,清苦的生活,母親對大兒子的偏心,不贊成小兒子的興趣:總之,構成這個故事的開場白的一切事故,一切形勢,也許就包含着約瑟·勃裡杜成為大畫家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