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腓列普的最後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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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夜不停的拼命工作;我因為不要他負擔生活,後天進一家彩票行去當夥計。

    你看我活了一把年紀落到這個地步!” 老兵回頭問約瑟:“那麼你呢,小夥子?一個聖·馬丁門戲院的窮舞女,一個老軍人,都在幫忙,難道你不能為哥哥出一分力麼?” 約瑟好不耐煩,回答說:“你今天到這兒來,用我們藝術家的口頭禅說,目的是想釣魚!” “那麼你哥哥明兒就得進南方醫院。

    ” 約瑟道:“他住醫院絕不吃苦。

    我一朝碰上這種情形,我就會去!” 奚羅多大失所望,走了;要把一個在蒙德羅戰役中當過皇帝傳令官的人送南方醫院,奚羅多心裡的确很委屈。

     過了三個月,七月将盡,一天上午阿迦德到彩票行去辦公;她要省藝術橋的過橋費,向來走新橋,再沿着學校河濱道的石欄杆向前。

    那天河濱道對面開鋪子的一邊,有個衣衫褴褛的男人,阿迦德看了眼睛一花,覺得有點像腓列普。

    按照那人的裝束,他應當在窮人中間列入第二等。

    巴黎人的窮可以分做三大類。

    第一類是撐着場面而有前途的人的窮,例如青年人的窮,藝術家的窮,上流社會中暫時遭難的人的窮。

    這種窮的迹象,唯有老經驗的觀察家像顯微鏡似的眼光才看得出。

    他們可以說是貧窮中的貴族,進出還有車馬。

    第二類是老年人的窮,他們覺得樣樣都無所謂了,榮譽團的紅星六月裡還釘在粗呢大衣上。

    其中有靠利息過活的老頭兒,有住在聖·貝裡納的老公務員,對衣着的外表滿不在乎。

    最後是衣衫褴褛的窮,是平民的窮,也是最富于詩意的窮;卡洛,荷迦斯,牟利羅,夏萊,拉番,迦華爾尼,曼索尼埃等等一般畫家版畫家,以及整個藝術界所喜愛而盡量表現的,尤其在狂歡節中間,就是這一類的窮。

     阿迦德覺得像她兒子的那個人,正介乎最後兩類貧窮之間。

    衣衫破得不成模樣,帽子百孔千瘡,一補再補的靴子後跟脫落了,經緯畢露的大氅上,布包的鈕子隻剩空殼,有的張着嘴,有的反卷着,跟破爛的口袋和油膩的領圍正好相配。

    大氅上的絨毛磨得精光,除了吃飽灰塵以外,什麼都沒有了。

    灰色褲子到處脫線,從褲袋裡伸出來的手跟工人的一般黑。

    大氅裡面一件手織的毛線衫,年深月久變成棕色,袖子露在大氅的袖口外面,底下一段蓋着褲腰,大概是代替襯衣的。

     腓列普額上用銅絲系着一個綠綢的太陽罩。

    他的皮色,蒼白的臉,頭發幾乎全秃的腦袋,都說明他才從可怕的南方醫院出來。

    四邊發白的綠大氅上還扣着榮譽團的紅星。

    走路人帶着又詫異又憐憫的目光瞧着他,以為這“好漢”一定吃了政府的虧;因為那紅星叫人看了心裡起疙瘩,最兇悍的保王黨還會因此懷疑榮譽團勳章的價值。

    其實政府雖則有心濫發勳章,貶低榮譽團的聲價,那個時期全國受勳的人還不到五萬三。

    當下阿迦德心中大為震動。

    她固然不可能再愛這個兒子,但要她不為之肝腸寸斷也辦不到。

    當年何等威風的禦前傳令官,正要跨進煙店去買雪茄,忽然在門口站住,在口袋裡掏了半天,什麼也沒掏出來。

    阿迦德看到這裡又動了慈母的心,不由自主的掉下眼淚。

    她急忙穿過河濱道,拿錢袋塞在腓列普手裡,趕緊溜走,好像做了什麼虧心事。

    她回去兩天吃不下飯,兒子在巴黎快餓死的慘狀始終在眼前。

     她想:“我給他的錢用完了,誰給他呢?可見奚羅多不是騙人,腓列普才出醫院。

    ” 腓列普害了舅婆的性命,傾家蕩産,偷自己人的錢,狂賭,酗酒,腐化堕落:阿迦德忘得幹幹淨淨,隻看見一個大病初愈的人餓着肚子,抽煙的人沒有煙抽。

    她才四十七歲,已經像七十歲的老婆子;老是流淚,祈禱,弄得兩眼無神。

     但這還不是兒子給她的最後打擊,她的最可怕的預感竟成了事實。

    部隊裡破獲一件軍官謀反的案子,官報上登出逮捕的詳情,報販編成一段摘要在街上叫喊。

     阿迦德在維維安納街彩票行裡聽見腓列普·勃裡杜的姓名,當場暈倒。

    經理了解她的痛苦,知道她需要四出營救,給了她半個月假期。

     她一邊上床一邊對約瑟說:“唉!隻怪我們太嚴厲了,逼他走上這條路。

    ” 約瑟道:“我找特洛希去。

    ” 特洛希那時在巴黎出名是個極精明極狡猾的訴訟代理人,也幫過好幾個要人的忙,其中一個是某部的秘書長台·呂蔔克斯。

    約瑟把哥哥的案子交給特洛希辦,奚羅多卻到他家裡去看勃裡杜太太;這一回勃裡杜太太相信他了。

     奚羅多說:“太太,想法湊一萬二千法郎,你兒子就能因證據不足而當場開釋。

    主要是買通兩個證人,叫他們不開口。

    ” “我一定去弄來,”可憐的母親回答,既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