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七 虎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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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習教仁宇去訪問翠娥身價多少,仁宇回報說原價二百兩,宿習便将二百兩白銀交付仁宇,随即喚鸨兒、龜子到來,說知就裡,把銀交割停當,領出翠娥。

    當下翠娥感泣拜謝,自不必說。

    宿習又将銀三十兩付仁宇做盤纏,教他把翠娥送回常州,“所有貨物未脫卸者,我自替你料理。

    ”仁宇感激不盡,即日領了翠娥,拜謝起身。

    雇下一隻船,收拾後艙與翠娥住了,自己隻在前艙安歇。

     行了兩日,将近黃州地面,隻見一隻大官船,後面有二三十隻兵船随着,橫江而來。

    官船上人大叫:“來船攏開!”仁宇便教艄公把船泊住,讓他過去。

    隻見大船艙口坐着一個官人,用手指着仁宇的船說道:“目今寇盜猖撅,往來客船都要盤诰,恐夾帶火藥軍器,這船裡不知可有什夾帶麼?”仁宇聽說,便走出船頭回複道:“我們是載女眷回去的,并沒什夾帶。

    ”正說間,隻見那人立起身來叫道:“這不是我闵家表舅麼?”仁宇定睛仔細看時,那官人不是别人,原來就是鮑士器。

    當下士器忙請仁宇過船相見,施禮叙坐。

    仁宇問道:“恭喜妹丈,幾時做了官了?”士器道:“一言難盡。

    自恨向時無賴,為嶽母所訟,問了湖廣黃州衛充軍。

    幸得我自幼熟娴弓馬,遭遇這裡兵道老爺常振新愛我武藝,将我改名鮑虎,署為百長,不多時就升了守備。

    今因他與督師的鐘兵部是同年,特薦我到彼處軍前效用。

    不想在此得遇表舅。

    ”仁宇道:“妹丈昔年坎坷,今幸得一身榮貴,未識已曾更娶夫人否?”鮑虎揮淚道:“說哪裡話。

    當初是我不肖,不能保其妻子,思之痛心,今已立誓終身不再娶了。

    ”仁宇道:“今日若還尋見我表妹,可重為夫婦麼?”鮑虎道:“雖我負累了她,豈忍嫌棄?但今不知流落何方,安得重為夫婦?”說罷,揮淚不止。

    仁宇笑道:“表妹隻在此間不遠,好教妹丈相會。

    ”鮑虎驚問:“在哪裡?”仁宇乃将翠娥堕落風塵,幸虧宿習贖身,教我親送回鄉的話一一說了。

    鮑虎悲喜交集,随即走過船來,與翠娥相見,夫婦抱頭大哭。

    正是: 無端拆散同林鳥,何意重還合浦珠。

     當下鮑虎接取翠娥過了船,連仁宇也請來官船上住了,打發來船先回襄一陽一,自己随後也便到襄一陽一城中,且不去投見鐘兵部,先同着仁宇到宿習寓所拜謝,将銀二百兩奉還。

    宿習見了鮑虎,聽他叙述中情,不覺有感于中,潸然淚下道:“足下累了尊嫂,尚有夫妻相見之日,如不肖累了拙荊,已更無相見之日矣!今不肖亦願終身不娶,以報拙荊于地下。

    ”鮑虎詢問緣由,宿習也把自己心事說與知道。

    兩個同病相憐,說得投機,便結拜為兄弟。

     正是: 流淚眼觀流淚眼,斷腸人惜斷腸人。

     次日,鮑虎辭别宿習,往鐘兵部軍前投谒。

    鐘公因是同年常兵備所薦,又見鮑虎身材雄壯,武藝熟娴,心中歡喜,便用為帳前親随将校,甚見信用。

    鮑虎得暇便來宿習寓所探望。

    此時軍中疫疠未息,急欲得川芎、蒼術等藥辟邪療病,恰好宿習還有這幾件藥材剩下,當日便把來盡付鮑虎,教他施與軍士。

    鮑虎因即入見鐘公,将宿習施藥軍中,并前日贖他妻子之事細細禀知,鐘公道:“布衣中有此義士,當加旌擢以風厲天下。

    ”便令鮑虎傳喚宿習到來相見。

     那時宿習真是福至心靈,見了鐘公,舉止從容,應對敏捷,鐘公大悅,即命為軍前監計同知,換去客商打扮,俨然冠帶榮身。

    正是: 我本無心求仕進,誰知富貴逼人來。

     宿習得此機遇,平白地做了官,因即自改名宿變,改号豹文,取君子豹變之意。

     過了一日,軍中疫氣漸平,鐘公商議進兵征讨。

    先命宿變往近屬各府州縣催趱糧草濟用。

    是年,本省德安府雲夢縣饑荒,錢糧不給,宿變催糧到縣,正值縣官主任,本縣新到一個縣丞署印。

    那縣丞正苦縣中饑荒,錢糧無辦,不能應濟軍需,卻聞有監計同知到縣催糧,心中甚是惶急。

    慌忙穿了素服,來至城外館驿中迎接,見了宿變,行屬禮相見。

    宿變看那縣丞時,不是别人,原來就是曲谕卿。

    他因吏員考滿,選授雲夢縣丞,權署縣印,那時隻道催糧同知喚做宿變,怎知宿變就是宿習?當下望着宿變隻顧跪拜,宿變連忙趨下座來,跪地扶起道:“恩人,你認得我宿習麼?”谕卿仔細定睛看了一看,不覺又驚又喜。

    宿變便與并馬入城,直進私衙中,叙禮而坐。

    谕卿詢問做官之由,宿變将前事細述了一遍。

    谕卿以手加額道:“今日才不負令嶽一片苦心矣。

    ”宿變道:“嶽父已棄置不肖,若非恩人提拔,安有今日?”谕卿道:“大人誤矣。

    當日府前送飯,家中留歇,并出外經商時贈銀作本,皆出自令嶽之意,卑職不過從中效勞而已。

     令嶽當日與卑職往來密劄,今都帶得在此,大人試一寓目,便知端的。

    ”說罷,便取出冉化之許多手書與宿變觀看。

    宿變看了,仰天大哭道:“我嶽父如此用心,我一向不知。

    恩深似海,恨無以報。

    痛念拙荊早逝,不及見我今日悔過。

    ”谕卿道:“好教大人歡喜,尊夫人原不曾死。

    ”宿變驚問道:“明明死了,怎說未死?”谕卿把前情備細說了。

    宿變回悲作喜,随即修書一封,差人星夜到冉家去通報。

     谕卿置酒私衙,與宿變把盞。

    飲酒間,谕卿說道:“目下縣中饑荒,官糧無辦,為之奈何?”宿變道:“欲完官糧,先足民食。

    民既不足,何以完官?”谕卿遣:“民食缺乏,隻為米價騰貴之故,前日已曾拿兩個高擡米價的懲治了,隻是禁約不住。

    ”宿變道:“尊見差矣。

    本處乏糧,全賴客米相濟,若禁約增價,客米如何肯來?我今倒有個計較在此。

    ”便自出橐中銀五百兩,教谕卿差人星夜去附近地方收籴客米,比時價倒增幾分。

    于是客商互相傳說,都道雲夢縣米價最高,販米客人一齊都到本縣來。

    客米既多,時價頓減。

    宿變乃盡出橐金,官買客米。

    令谕卿殺牛置酒,款待衆米商,要他照新減之價更減幾分發粜,一時便收得米糧若幹。

    将一半赈濟饑民,一半代谕卿解充兵饷,百姓歡聲載道。

    鐘公如期進兵,多虧宿變各處催趱糧草接濟,士氣飽騰。

    正是: 先之以藥,繼之以餌。

     醫國國安,醫民民起。

     商人今作醫人,不愧冉家半子。

     鐘公統率足食之兵,進剿亂賊,勢如破竹。

    倡立邪教賊首,被鮑虎殺戮。

    其餘烏合之衆,逃奔不疊的都被生擒活捉。

    鐘公對宿變道:“所擒賊衆,多有被賊劫擄去誤陷賊中的,應從寬釋。

    汝可為我細加審究一番,就便發落。

    ”宿變領命,便坐公衙,将所擒賊囚一一細審,随審随放。

    次後審到兩個同鄉人,一個叫薄六,一個叫做堵四,看這二人,面龐好生厮熟,細看時,記得是前番在捕廳門首所見的盜犯,那薄六便是說被盜扳害的,那堵四便是說誤取盜贓的。

    宿變問他何故陷入賊黨,二人告道:“小人等當蒙捕廳問罪在獄,适有别犯越牢,小的兩個乘勢逃出獄門,躲離本省。

    不想遇了賊寇,被他捉去。

    ”宿變道:“當日與你同解捕廳的,還有一個人,卻怎麼了?”兩人道:“那人受刑不過,已斃獄了。

    ”宿變道:“論你兩人私逃出獄之罪,本該處死,姑念同鄉,饒你去罷。

    ”兩個拜謝去了,末後審得一個同鄉人,叫做李大,問他何故從賊,李大道:“為賭輸了錢,連累母親缢死,被父親,告在總捕廳。

    因懼罪在逃,不想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