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謝賓又洞庭遇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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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曰:文章獨步十餘年,豈久燈窗坐冷氈。

     若使蟾宮親折桂,嫦娥須為玉人憐。

     杜小姐将詩和畢,便欲擱筆下樓。

    忽又轉道:“若不寫着名字在後,使謝郎看見,豈知是我所和。

    ”沉吟了半晌,即于詩後書着七字道:“杜仙癿次韻偶題。

    ”把來折成方勝,放在硯匣底下。

    将次下樓,心下忽又想道:“我以一時意興所至,偶前和題。

    倘或謝郎不揣其故,将謂我有他意了。

    況女兒家字迹,亦豈可輕易付人。

    ”正在徘徊之際,忽值夫人連聲催喚,遂急忙忙下樓進去。

     當晚,謝賓又将及點燈時候,帶醉而回,和衣上床。

    睡至更餘酒醒,複又起身,把那殘燈挑亮。

    正欲展卷,忽見硯匣底下,露出草書一行。

    連忙取出,朗誦一遍,不覺笑道:“我聞仙癿小姐,乃是杜老年伯鐘愛之女,才貌兩絕。

    我慕之久矣,豈料今夕親獲瓊瑤,我謝賓又好不僥幸。

    隻是老夫人的慈教甚嚴,蘭閨迥隔,何以得降仙軿。

    況觀詩意,感承小姐把我十分冀望。

    我隻道孤生一世,誰想謝賓又的三個字兒,竟得傳在那玉琢成、粉捏就的知音耳朵之内。

    他道蟾宮折桂方近嫦娥,分明許我得中之後可以聯姻。

    天天,若肯平空付我一個舉人、進士,便得與仙癿小姐作配了。

    ”又低首沉吟了一會,不覺情興勃勃,再将前韻,吟成一絕道:自寓西樓已一年,清風淡月伴寒氈。

     何緣親把香車降,邀得嫦娥紙上憐。

     吟畢,又把仙癿之詩,朗朗的哦了數遍,和衣睡倒,自言自語,整整一夜不寐。

    清曉起來,梳洗畢後,徘徊于步檐之下。

     也是事該湊巧,隻見彩燕鬓發蓬松,手中拿着兩枝菊花,笑嘻嘻的從外而來。

    謝賓又向前一揖道:“敢問姐姐,這菊花兒可是送與小姐插戴的麼?”彩燕變色道:“謝相公好不扯淡,我自折花,何勞動問。

    ”謝賓又道:“小生偶有一首詩兒,要煩姐姐轉送與小姐妝次。

    ”彩燕道:“謝相公,你一發癡起來了。

     我們老夫人治家嚴肅,小姐操凜冰霜,這字迹兒可是輕易傳送得的麼?”謝賓又道:“姐姐分付極是,小生亦不敢造次唐突。

     隻因昨暮赴席回來,親見小姐的珠玉在案,為此鬥膽辄敢奉和請教,并無他意。

    諒小姐亦不緻見責。

    ”彩燕聽說留詩一事,想起仙癿曾經幾番相問,未必無心。

    便假意兒推了一會,接詩放在袖中,急忙帶進繡房。

    候着仙癿梳妝畢後,就把謝賓又再四央他傳遞詩箋的許多說話,備細述了一遍。

    杜小姐接詩看畢,低聲說道:“好一個輕薄書生,何孟浪至此。

    幸得是你,若遇着一個不解事的,險些些弄出一樁天大的事來。

    我隻索再做一詩,着你将去叮囑他一番,今後切宜謹慎,不可胡思亂想,再有什麼詩兒傳遞。

    ”便提筆一揮,頃刻間已做下了絕句一首,付與彩燕。

    彩燕即又乘間潛上西樓,謝賓又欣然笑道:“姐姐此來,必有好音見惠。

    ”彩燕從容傳至仙癿之命,并以詩遞過。

     謝賓又拆開細看,原來仍用前韻。

    其詩曰:繡榻花深豈問年,曾無消息到青氈。

     請君絕卻閑思想,風雨孤燈且自憐。

     謝賓又看畢,笑謂彩燕道:“小姐詩中之意,我已了然,備知其詳。

    更有一詩,煩勞姐姐為我善言回複。

    ”即撿出素箋一方,連真帶草,登時寫付彩燕雲:羨殺盈盈二八年,春風深護繡花氈。

     誰知獨夢西樓客,空抱相思倩月憐。

     杜小姐看畢,擲詩于幾,怅然不悅道:“若真狂士也。

    今後出入,汝宜慎之。

    倘再欲挽汝說話,并有什麼箋紙傳寄,必須堅卻。

    若或仍為帶進,我必告知夫人矣。

    ”彩燕連聲唯唯。

     自此,月餘無話。

    忽一夕更深人靜,霜月滿窗。

    杜小姐獨自靠在雕欄,遠遠聽着雁聲嘹亮,不覺有感于懷,再拈前韻,賦詩以自遣雲:香閨寂寞自年年,花影空教上繡氈。

     此夜斷腸拈詠處,拂欄惟有月相憐。

     吟罷,取出薛濤箋一幅,端楷細書。

    次日早起,密令彩燕持出,以付謝賓又。

    謝賓又展開一看,不覺欣喜欲狂,撫掌笑道:“細觀此詩,小姐之芳心畢露矣。

    ”即赓原韻一絕,囑令彩燕持報雲:未獲相逢已問年,更傳芳信到寒氈。

     殷勤分付樓頭月,早為琴心一見憐。

     詩去數日,杳無信息。

     一日中午時候,忽聞彩燕笑聲,連忙趨下樓梯,候至廳左靜處,備以衷曲相告。

    彩燕道:“郎之心事,不待細言,妾知之久矣。

    但以重門杳阻,莫言其他。

    惟郎卧後之北窗,即小姐房外之中庭也。

    雖則鎖閉,我能竊鑰付君。

    今夕人靜時,可悄然開鎖,将窗半啟。

    妾當邀着小姐到庭,行于月明之下,飽睹花容。

    此則為郎效力之處,其餘非妾所能副命也。

    ”(原書下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