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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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好了爐竈拿飲馬的桶在坡下的小河裡提來了水。

    孫少安就準備在這裡做飯了。

    問題是還沒有柴禾。

    下了幾天連陰雨,到哪兒去撿點幹柴呢?  他想到河岸檐下說不定有夏季發洪水時落下的河柴。

    于是又冒雨跑出去了一趟,一下摟攬回來一口袋。

      一切都“齊備”了。

    他在鍋裡下了些豆片和小米,便點燃了竈火。

      袅袅的飲煙從這個荒蕪的山野裡升起來,飄散在朦朦的細雨中,爐竈裡,幹河柴燒得劈啦響。

    小鐵鍋的水象蚊子似的開始吟唱。

    後窯掌裡,鐵青騾子嚼了黑豆,飲了半桶水,滿足地打着響亮的噴鼻……把它的!這倒真象外“家”了!  鍋開以後,少安戴着那頂破草帽,通過蒿草中那條剛開出的路,轉到“院子”邊上。

    他用破草帽擋着雨,用紙條卷了一支旱煙捧叼在嘴上,一邊吸,一邊滿意地打量着自己的“新居”,嘴角浮上了一絲笑意。

    他想,明天早晨,他就可以開始幹活。

    原打算今天晚上去縣高中找一下妹妹蘭香,但現在沒人給他照看這個不設防的“家”,等明天再說吧!反正他給縣高中拉磚,每天都要跑那裡……孫少安這樣想事的時候,看見一個人撐着頂黑布傘,從左邊的土坡上向他這裡走來——是找他的?  是的,這個穿戴不象農民也不象幹部的人,徑直走到他面前,問:“是你住這裡了?”  少安說:“是的。

    是拐峁大隊的書記讓我住在這裡的。

    ”  “這是不是書記的窯洞?”那人帶着嘲諷的笑容問。

    “書記說不是他的,是他們村一家人十幾年前廢棄不要的……”  “誰說人家不要了?你住人家的地方,應該給窯主打了招呼嘛!”那人的臉色陰沉下來。

      “噢……”少安明白了,此人正是窯主。

    他說:“那現在怎辦?你看我已經住下了……要不,我給你出租錢。

    ”“你看着辦吧!”  從窯主的态度看,多少得給他一些租錢——這家夥看來也正是為此而來的。

      “你看一月多少錢?”少安問。

      “當然,要是住個好地方,你一月總得掏二三十塊吧?我這地方不怎樣,你就少給點算了!”那人寬宏地說。

    “你提個數目。

    ”  “那就一月五塊吧!”  “五塊就五塊。

    ”少安隻好應承了。

      “我叫侯生貴,在城裡合作商店賣貨,家就在拐峁村裡……”  那人說完,就折轉身走了。

      少安望着這個遠去的人,心裡不免湧上一股不愉快的情緒。

    他想,城裡市民臉皮這麼厚!要是在鄉下,這麼個破地方,誰好意思向人家要租錢呢!  “王八蛋!”他忍不住罵了一句。

      少安在雨中立了一會,就回到他租來的這個破窯洞裡,開始吃晚飯——這裡沒燈,天一黑,飯都吃不到嘴裡了……第二天一大早,孫少安就從拐峁往中學的基建工地上拉磚。

    開始幹起了活,這就使他心裡踏實了許多。

      當天拉完磚後,他把騾子拴在學校門口的一棵樹上,去找他的妹妹蘭香。

      蘭香和金秀忙着給他在學生竈上買了飯。

    吃完飯後妹妹又跟他一起來到拐峁他住的地方。

      妹妹已是個十七歲的大姑娘了。

    她看見他住在這麼個破地方,難過得淚花在眼裡直轉。

    她幫他把這個爛窯洞收拾了一番。

    并提出讓他到學校竈上吃飯。

    他勸解妹妹說,大竈上吃飯不方便,這裡做着吃還能省些錢和糧。

      “那我每天下午上完課後,就來給你做飯,咱們一塊吃!”蘭香說。

      少安說:“就怕耽誤你學習哩。

    ”  “不耽誤!我來做飯,你也省點事!”  少安于是同意了妹妹的意見。

      就這樣,每天下午,當孫少安拉完磚回到這個荒野裡的破窯洞時,蘭香就把飯做好了。

    兄妹倆蹲在這個敞口子土窯裡,有滋有味地吃他們的晚飯。

    晚飯通常都是高粱黑豆稀飯和腌酸白菜。

    在這個世界上,有多少人能想到,在這樣一些地方普通人所過的那種艱辛生活呢?  但對于孫少安來說,這日子過得蠻不錯。

    生活中任何一點收獲,對他來說都是重要的。

    他每天面對的是生活中的具體事——沒有什麼事是微不足道的。

    比如今天,他拉磚路過街道時,碰見原來在石圪節當主任的白明川;明川知道他現在的情況後,問他有沒有什麼困難?他馬上把他最頭疼的一件事提出來,讓白主任幫一下忙——幫他在縣糧食加工廠給牲口買點麥條。

    白主任立刻給他辦了,他高興得不知如何是好;他自己跑了四五回都買不出來啊!同時,他也才知道,明川已經調到黃原市當副書記去了……由于白明川給他解決了一個大問題,因此晚上他回到那孔破窯洞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