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回 還私債巧邀上憲歡 騙公文忍絕良朋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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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欽差童子良在南京養了半個月,病亦好了,公事亦查完了總共湊到将近一百萬銀子光景。

    因見這邊實在無可再籌,隻得起身溯江上駛。

    未曾動身之先,就有安徽派來道員一員、知縣兩員,前來迎迓。

    及至動身的幾天頭裡,江甯,上元兩縣曉得欽差不坐輪船的,特地封了十幾号大江船,又由長江水師提督派了十幾号炮船沿江護衛。

     在路早行夜泊,非止一日。

    有天到得蕪湖,欽差因為沒甚公事,未曾登岸。

    及至将到安慶省城,文武大小官員一起出境迎接,照例周旋,無庸多述。

    因安徽省現在這位中丞亦有被參交查事件,所以欽差于盤查倉庫,提拔款項之後,隻得暫時住下,查辦參案。

     原來此時做安徽巡撫的,姓蔣,号愚齋,本貫四川人氏。

    先做過一任山東巡撫,上年春天才調過來的。

    由山東調安徽,乃是以繁調簡①,蔣中丞心上本來不甚高興。

    實因其時皖北鳳、毫一帶土匪蠢動,朝廷因為這蔣中丞是軍功出身,前年山東曹州一帶亦是土匪作亂,經蔣中丞派了兵去治服的,所以朝廷特地調他過來,以便剿辦皖北土匪,無非為地擇人之意。

    蔣中丞接印之後,就派了一位營務處上的道台,姓黃,名保信;一員副将,姓胡、名鸾仁,帶了五營人馬,前去剿辦。

    禀辭的時候,蔣中丞原面谕他們相機行事,及至到得那裡,他兩個辦不下來,就上了一個禀帖,說土匪如何猖狂,如何利害,請加派幾營兵,以資策應。

     ①以繁調簡:清代的府、州、知的缺(職位)有繁有簡,分為最要、要、中、簡四等,官員收入有差别,各省之間也有這種區分。

    山東為"繁缺",安徽為"簡缺"。

     蔣中函得禀後,就加派了一員記名總兵,姓蓋,名道運,統率了新練的什麼常備軍、續備軍,又是三四營,前去救應。

    此番蔣中丞因該匪等膽敢抗拒官軍,異常兇悍,實屬目無法紀,又加了一個劄子給他三個,叫他們如遇土匪,迎頭痛剿。

    畢竟土匪是烏合之衆,那裡禁起這大隊人馬,不下二個月,土匪也平了,那一帶的村莊也沒有了。

    問是怎樣沒有的,說是早被他三位架起大炮,轟的沒有了。

    于是"得勝回朝"。

    蔣中丞自有一番保奏:胡副将升總兵,蓋總兵升提督,黃道台亦得了什麼"巴圖魯"勇号。

    正在高興頭上,不提防被禦史參上幾本,說他們并不分别良莠,一律剿殺,又說蔣中丞濫保匪上,玩視民命,所以派了童子良查辦的。

     蔣中丞未曾調任之前,安徽有一個候補知府,姓刁,名邁彭,曆任三大憲都歡喜他,凡是省裡的紅差使、闊差使,不是總辦,便是提調,都有他一分。

    然而除掉上司之外,卻沒有一個說他好的。

    蔣中丞亦早已聞得他的大名。

    等到接印下來,同司、道談起本省公事,便道:"怎麼我們安徽一省候補道、府如此之多,連個能夠辦事的都沒有?"兩司聽了愕然,各候補道更為失色。

    蔣中丞歇了一會,又說道:"但凡有個會辦事的,何至于無論什麼差使都少不了刁某人一個呢?就是他能辦事,他一個人到底有多少本事,有多大能耐?一天到晚,忙了東又忙西,就是有兼人之材,恐怕亦辦不了!"各位司、道方才曉得中丞是專指刁某人而言,一齊把心放下。

    但是大衆聽撫憲如此口氣,知道不妙,就是想要替他說兩句好話也不敢說了。

    有些窮候補道,永遠不得差使的,心中反為稱快。

     等到下來,早有耳報神把這話傳給了刁邁彭了。

    刁邁彭自從到省十幾年,一直是走慣上風的,從沒有受過這種癟子。

    初聽這話,還是一鼓作氣的,說道:"明天就上院辭差使,決計不幹了!"親友們大家都勸他忍耐。

    又有人說:"中丞大約是初到這裡,誤聽人言,再過幾天,同你相處久了,曉得你的本領,自然也要傾倒的。

    "在外親友勸,在家太太勸,過了兩天,刁邁彭的氣也平了,也不想辭差使了,仍舊謹謹慎慎上他的局子,辦他的公事。

    卻不料藩台因撫台說他閑話,也不敢過于相信他,三四天後,忽然拿他所兼的差使委了别人兩個,大約還是些挂名不辦事的,正經差使卻沒有動。

    刁邁彭一見苗頭果然不對,此時一心害怕,惟恐還有甚麼下文,翻過來求藩台,求臬台,替他在撫憲面前說好話,保全他的差使還來不及,亦不說辭差使不幹的話了。

     畢竟蔣中丞人尚忠厚,因見兩司代為求情,亦就答應暫時留差,以觀後效。

    兩司下來,傳谕給刁邁彭,叫他巴結聽差。

    刁邁彭不但感激涕零,異常出力,并且日夜鑽謀籠絡撫憲的法子,總要叫他以後開不得口才好。

    心想:"凡是面子上的巴結,人人都做得到的,不必去做。

    總要曉得撫台内裡的情形,或者有什麼隐事,人家不能知道的,我獨知道;或者他要辦一件事,未曾出口,我先辦到,那時候方能顯得我的本領。

    但是他做巡撫,我做屬員,平日内裡又無往來,如何能夠曉得他的隐事?"這天,整整躊躇了半夜。

    回到上房,正待睡覺,忽然有個老媽,因為太太平時很喜歡他,他不免常在主人眼前說同伴壞話。

    些時忽被同伴說他做賊,并且拿到賊贓,一時賴不過去,太太隻得吩咐局裡聽差的勇役,一面看守好了這個老媽,一面去追趕薦頭,說是等到薦頭到來,一齊送到首縣裡去辦。

    這事從吃晚飯鬧起,一直等到二更多天,薦頭才來。

    太太正在上房發威,薦頭同老媽直挺挺跪在地下。

    這個檔口,齊巧刁邁彭踱了進去問其所以,太太又罵薦頭好大的架子,叫了這半天才來。

    薦頭分辨說道:"實為着撫台大人的三姨太太昨日添了一位小少爺,叫我雇奶媽,早晨送去一個,說是不好,剛才晚上又送去一個,進去之後,又等了好半天,所以誤了太太這裡的差事,隻求太太開恩!" 太太聽了這話,心上生氣,說他拿撫台壓我。

    正待發作,誰知刁邁彭早聽的明明白白,忽然意有所觸,又見老媽年紀尚輕,甚是潔淨。

    刁邁彭便心生一計,連向太太搖手,叫他不要追問。

    太太摸不着頭腦。

    刁邁彭急走上前,附耳說了兩句,太太明白,果然就不響了。

    刁邁彭忙叫薦頭起來,向他說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們做薦頭的人也管不了這許多,薦來的人做賊,是怪不得你的。

    不過是你的來手,卻不能不同你言語一聲。

    剛才太太因為你來得晚了生氣,如今把話說明,就沒有你的事了。

    " 薦頭正為太太說就要拿他當窩家辦,吓得心上十五個吊桶七上八落。

    如今見刁大人這番說話,不但轉愁為喜,立刻爬在地下替大人、太太磕了幾個響頭。

    回轉身來,就把那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