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中日戰争時代之李鴻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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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認其自主,而複以兵幹涉其内亂,授人口實,咎二。

    日本既調兵,勢固有進無退,而不察先機,辄欲倚賴他國調停,緻誤時日,咎三。

    聶士成請乘日軍未集之時,以兵直抵韓城以剿敵,而不能用,咎四。

    高升事未起之前,丁汝昌請以北洋海軍先鏖敵艦而不能用,遂令反客為主,敵坐大而我愈危。

    綜其原因,皆由不欲釁自我開,以為外交之道應爾,而不知當甲午五六月間,中日早成敵國,而非友邦矣。

    誤以交鄰之道,施諸兵機,咎五。

    鴻章将自解曰:“量我兵力不足以敵日本,故憚于發難也。

    ”雖然,身任北洋,整軍經武二十年,何以不能一戰?咎六。

    彼又将自解曰:“政府掣肘,經費不足也。

    ”雖然,此不過不能擴充已耳,何以其所現有者,如葉志超、衛汝貴諸軍,素以久練著名,亦脆弱乃爾?且克減口糧,盜掠民婦之事,時有所聞,乃紀律而無之也。

    咎七。

    槍或苦窳,彈或赝物,彈不對槍,藥不随械,謂從前管軍械局之人皆廉明,誰能信之?咎八。

    平壤之役,軍無統帥,此兵家所忌,李乃蹈之,咎九。

    始終坐待敵攻,緻于人而不能緻人,畏敵如虎,咎十。

    海軍不知用快船快炮,咎十一。

    旅順天險,西人謂以數百兵守之,糧食苟足,三年不能破,乃委之于所親昵??冗忄匡怯之人,聞風先遁,咎十二。

    此皆可以為李鴻章罪者。

    若夫甲午九、十月以後,則群犬狂吠,築室道謀,号令不出自一人,則責備自不得歸于一點。

    若盡以為李鴻章咎,李固不任受也。

     又豈惟不任受而已。

    吾見彼責李罪李者,其可責可罪,更倍蓰于李而未有已也。

    是役将帥無一人不辱國,不待言矣。

    然比較于百步五十步之間,則海軍優于陸軍,李鴻章部下之陸軍,又較優于他軍也。

    海軍大東溝一役,彼此鏖戰,五點餘鐘,西人觀戰者,鹹啧啧稱贊焉。

    雖其中有如方伯謙之敗類,然餘船之力鬥者,固可以相償,即敵軍亦起敬也。

    故日本是役,惟海軍有敵手,而陸軍無敵手。

    及劉公島一役,食盡援絕,降敵以全生靈,身殉以全大節。

    蓋前後死難者,鄧世昌、林泰增、丁汝昌、劉步蟾、張文宜,雖其死所不同,而鹹有男兒之慨,君子愍之。

    諸人者,皆北洋海軍最要之人物也。

    以視陸軍之全無心肝者,何如也?陸軍不忍道矣。

    然平壤之役,猶有左寶貴、馬玉昆等一二日之劇戰,是李鴻章部下之人也,敵軍死傷相當雲。

    其後欲恢複金州、海城、鳳凰城等處,及防禦蓋平前後幾度,皆曾有與日本苦戰之事,雖不能勝,然固已盡力矣。

    主之者實宋慶,亦李鴻章舊部也。

    是固不足以償葉志超、衛汝貴、黃仕林、趙懷業、龔照??等之罪乎?雖然,以比諸吳大澄之出勸降告示,未交鋒而全軍崩潰者何如,以視劉坤一之奉命專征,逗留數月不發者何如。

    是故謂中國全國軍旅皆腐敗可也,徒歸罪于李鴻章之淮軍不可也。

    而當時盈廷虛驕之氣,若以為一殺李鴻章,則萬事皆了,而彼峨冠博帶,指天畫地者,遂可以氣吞東海,舌撼三山,蓋湘人之氣慨,尤咻咻焉。

    此用湘軍之議,所由起也。

    乃觀其結局,豈惟無以過淮軍而已,又更甚焉。

    嘻,可以愧矣。

    吾之為此言,非欲為淮軍與李鴻章作冤詞也。

    吾于中日之役,固一毫不能為李恕也。

    然特惡夫虛驕嚣張之徒,毫無責任,而立于他人之背後,摭其短長,以為快談,而迄未嘗思所以易彼之道,蓋此輩實亡國之利器也。

    李固可責,而彼輩又豈能責李之人哉! 是役也,李鴻章之失機者固多,即不失機而亦必無可以幸勝之理。

    蓋十九世紀下半紀以來,各國之戰争,其勝負皆可于未戰前決之,何也?世運愈進于文明,則優勝劣敗之公例愈确定。

    實力之所在,即勝利之所在,有絲毫不能假借者焉。

    無論政治、學術、商務,莫不皆然,而兵事其一端也。

    日本三十年來,刻意經營,上下一心,以成節制敢死之勁旅,孤注一擲,以向于我。

    豈無所自信,而敢乃爾耶?故及其敗,然後知其所以敗之由,是愚人也。

    乃或及其敗而猶不知其緻敗之由,是死人也。

    然則徒罪李鴻章一人,烏乎可哉? 西報有論者曰:“日本非與中國戰,實與李鴻章一人戰耳。

    “其言雖稍過,然亦近之。

    不見乎各省大吏,徒知畫疆自守,視此事若專為直隸滿洲之私事者,然其有籌一饷,出一旅,以相急難者乎?即有之亦空言而已。

    乃至最可笑者,劉公島降艦之役。

    當事者緻書日軍,求放還“廣丙”一艦,書中謂此艦系屬廣東,此次戰役,與廣東無涉雲雲。

    各國聞者,莫不笑之。

    而不知此語實代表各省疆臣之思想者也。

    若是乎,日本果真與李鴻章一人戰也。

    以一人而戰一國,合肥,合肥,雖敗亦豪哉!自是而李鴻章兵事上之聲譽終,而外交上之困難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