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第七日之天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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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顧忌,他要痛痛快快說一次,痛痛快快做一回真正的楊逸之。

     這一回,他将隻忠于自己的心。

     這顆心,再不為了天下、為了家國而猶疑,而隻用來守護所愛的人。

     為此,他不再退步,而是勇敢地揚起頭來,面對着所有的震駭與蔑視。

     卓王孫的目光迅速地變得冰冷,寒光般盯着楊逸之,但楊逸之卻絕不躲閃。

    他的目光中,竟隻有一片純淨。

     因為那是他的心。

     卓王孫心中忽然升起了一股難言的情緒,煩亂與怒意瞬間升騰交織。

    他冷冷一笑:“你愛她?” 楊逸之重重的點了點頭。

     楊繼盛的期望終于化為怒吼:“畜生!你還有沒有廉恥!還不快些滾下去!” 楊逸之無言,他隻是注視着卓王孫。

     他的一生,本隻是為了重得父親的認可——但如今,他悍然不顧。

     卓王孫冷冽的殺氣噴薄欲出,宛如九天雷雲将他籠罩。

    這是天下無敵的力量——但如今,他絕不退縮。

     天下英雄都在觀看着,他是他們的盟主,他本應該成為他們的楷模,他們的依賴,但或許明天,他就将遭到他們一緻的唾罵——但如今,他絕不動搖。

     他所求的,并不是要得到她的愛,他隻是要卓王孫好好對待相思,體會一下她的心。

    那麼,他就算粉身碎骨,也心甘情願。

     卓王孫遊移的殺氣終于緩慢成型,他嘴角浮起一個譏诮的冷笑:“你終于肯說出來了?”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心緒仿佛被某種無形之物深深一觸,他不禁霍然驚覺,自己的語調中,竟夾雜了一絲嫉妒。

     楊逸之終于肯說出來了,而自己呢?自己到底在抗拒什麼,追求什麼? 卓王孫全身殺意猛然一提,将這些雜亂的思緒摒棄開去。

    隻這一瞬,他全身又已被淩駕一切的殺意籠蓋,正是這殺意,讓他高高在上,完美無缺,不容谛視! 是的,這才是卓王孫。

    是生殺予奪的王者,是執掌毀滅的神祗。

     但這一切,相比一顆為愛人守護的心,到底誰更重要? 卓王孫緩緩回過頭,對相思道:“你知道麼,今夜,我本要送給你第七件禮物的。

    ” 相思搖了搖頭,淚水簌簌落在大紅色的衣襟上。

     寂靜的喜堂中響起“唰“的一聲輕響,是卓王孫緩緩拔劍。

     天都劍,數百年沒有沾過鮮血的天都劍。

     “這把劍,是最後的禮物。

    我将用它殺死你,取回我的劍心……此後,我終身再不用劍。

    ” 劍光宛如前世的夢幻,透空而下,相思似乎站立不住,跌倒在地上,直到這時,才啜泣出聲。

     楊逸之身子再度劇烈顫抖起來! 劍!居然隻是為了劍!那麼心何在?相思的心意就不如一把劍麼? 卓王孫傲然凝視着喜案上的天舞寶輪:“就算是大神的法器又怎樣?這天下并無我不能之事!” 楊逸之突然大笑了起來,他的淚水也因之點點濺下。

    他狂笑道:“這個理由就對你這麼重要麼?” 他突然出手,喜堂中的光芒突然一暗,就宛如有形之物一般,迅速向楊逸之彙攏而去,化作一團精亮的光芒,卷繞在他的手間。

    楊逸之狂笑之聲不絕,那光華倏然脫手而出! 冷光浸浸,喜案上的天舞寶輪,突然炸開,化成粉末碎片,落滿了整個喜堂。

    卓王孫一聲怒嘯,殺氣陡然螺旋而上! 楊逸之慘然笑道:“那麼,這個理由不存在之後呢?” 卓王孫殺氣淩空翻卷,他的雙眸變得宛如兩點寒星,罩住楊逸之! 他真真正正動了殺氣,他必須要殺死這個人,因為這人不但撄了他的逆鱗,更重要的是,他毀滅了他守護的理由。

     他的殺氣卷繞天際,悍然揮舞着,厲聲道:“拔你的劍!” 楊逸之大笑道:“劍在!” 當世兩股最強的力量,轟然撞在一起。

    這次,他們誰都不打算再留一分力! 如果不能燦爛地飛舞着,那就燦爛地死去吧。

     相思的淚已幹,她蒼白的纖手緊緊抓住嫁衣,突然拔身而起,向兩人劍意鋒芒最盛處沖去。

     這個世界,離開了湖邊的這個世界,遲早會變的。

    這不是我的世界,那麼,就讓我死去吧! 她愛的人與愛她的人,即将性命相搏。

    但她卻不知道該将這最後的眼眸投給誰。

     難道這一切的苦痛,都是為她而生麼? 嫁衣托着最美的容顔,還未升起,就要開始凋謝。

    青春與歡喜,都在這寂靜的鑼鼓中枯萎着,再沒有半點繁華。

     劍光陡然盛起,卻也如無聲的煙花,圍繞着這襲嫁衣,轟轉,綻放,爆裂。

    于是嫁衣片片化成蝴蝶,交互起舞着,也是寂靜的舞蹈。

     相思力已盡,心已竭,摔倒在地。

     劍光跟着熄滅。

    楊逸之踉跄後退,他的衣襟上已染血。

     卓王孫持劍而立,天都劍平舉身前,一如淵停嶽峙,沒有絲毫的顫動。

     隻是他的心,是否也是如此沉靜? 楊逸之怆然一笑,止住了後退,俯身咳血。

     這一劍,他敗了。

    敗在自己的意料之中。

     劍道終極,在乎心意誠靜。

    而那一刻,他的心已亂,心亂,則再不誠于此劍。

     于是,就連伴随多年的梵天之劍也已将他抛棄。

     天下的一切都已背離了他,他又成了那個一無所有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