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關燈
雲次男内大有壯者太宗怒乃出勅中男已上雖未十八身形壯大亦取徵又不從不肯署勅太宗召徵及王珪作色而待之曰中男若實小自不點入軍若實大亦可簡取於君何嫌過作如此固執朕不解公意【解音懈】徵正色曰臣聞竭澤取魚非不得魚明年無魚焚林而畋非不獲獸明年無獸若次男已上盡點入軍租賦雜徭将何取給且比年【比音鼻】國家衛士不堪攻戰豈為其少但為禮遇失所遂使【如字後同】人無鬪心若多點取人還充雜使其數雖衆終是無用若精簡壯健遇之以禮人百其勇【謂一人可當百夫也】何必在多陛下每雲我之為君以誠信待物欲使官人百姓并無矯僞之心自登極已來大事三數件皆是不信複何以取信於人太宗愕然曰所雲不信是何等也徵曰陛下初即位诏書曰逋私宿債欠負官物并悉原免即令【平聲】所司列為事條秦府國司亦非官物陛下自秦王為天子國司不為官物其餘物複何所有又關中免二年租調【去聲】關外給複一年百姓蒙恩無不歡悅更有勅旨今年白丁多已役訖若從此放免并是虛荷國恩【荷去聲】若已折已輸令總納取了所免者皆以來年為始散還之後方更徵收【徵平聲後同】百姓之心不能無恠已徵得物便點入軍來年為始何以取信又共理所寄在於刺史【唐制武德初罷郡為州改太守曰刺史掌宣德化歲廵屬縣觀風俗録囚恤鳏寡】縣令【唐制縣置令掌導揚風化撫字黎氓敦民業崇地利養鳏寡恤孤貧審寃屈親獄訟】常年貌稅并悉委之至於簡點即疑其詐僞望下誠信不亦難乎太宗曰我見君固執不已疑君蔽此事今論國家不信乃人情不通我不尋思過亦深矣行事往往如此錯失若為緻理乃停中男賜金罋一口賜珪絹五十匹 【愚按孔子曰去食去兵無信不立湯之有天下也首曰彰信兆民武王之有天下也首曰惇信明義三代之得天下未有不以信為先者也太宗即位之初首欲以誠信待物可謂能以湯武為法者矣然徒知其為信不知其所以信故魏徵曆陳其目謂原免逋債而秦府不與一不信也給散租調已散複徵二不信也簡點丁男不任守令三不信也太宗欣然從徵之言君臣魚水實始於此終緻貞觀之盛有以也哉】 貞觀五年持書侍禦史【唐制舉劾官品本作治書避高宗諱故改曰持】權萬紀【權姓萬紀名京兆人性悻直為治書侍禦史魏徵奏黜之後數年複是官】侍禦史【唐制掌糾舉百寮及入閣承诏推彈雜事】李仁發俱以告讦譛毀【讦居谒切】數蒙引見【數音朔見音現】任心彈射【彈平聲後同】肆其欺罔令在上震怒【令平聲】臣下無以自安内外知其不可而莫能論诤給事中魏徵正色而奏之曰權萬紀李仁發并是小人不識大體以譛毀為是告讦為直凡所彈射皆非有罪陛下掩其所短收其一切乃騁其奸計附下罔上多行無禮以取強直之名誣房玄齡【玄齡嘗掌内外官考萬紀劾其不平】斥退張亮【鄭州人初玄齡薦為車騎将軍詳見公平篇注】無所肅厲徒損聖明道路之人皆興謗議臣伏度聖心【度待洛切】必不以為謀慮深長可委以棟梁之任将以其無所避忌欲以警厲羣臣若信狎回邪猶不可以小謀大羣臣素無矯僞空使臣下離心以玄齡亮之徒猶不可得伸其枉直其餘踈賤孰能免其欺罔伏願陛下留意再思自驅使二人以來有一弘益臣即甘心斧钺受不忠之罪陛下縱未能舉善以崇德豈可進奸而自損乎太宗欣然納之賜徵絹五百疋其萬紀又奸狀漸露仁發亦解黜萬紀貶連州司馬【連州今仍舊隸廣東司馬州僚佐也】朝廷鹹相慶賀焉 【愚按中庸曰敬大臣則不眩先儒曰信任專而小臣不得以間之故臨事而不眩也自古英明之君若漢之武宣隋之高祖宋之孝宗既任委大臣而複信小臣之言其意蓋慮大臣之專權而恃小臣之察以防之也太宗之於萬紀輩亦若是而已矣雖玄齡之親密猶得而間之況其餘乎夫天下之權初無定在專在於大臣固足以緻亂移於小臣尤非所以為治也唯持敬則足以增一已之聰明窮理則足以察他人之邪正人君亦勉於此而已徒恃小臣之察欲廣已之耳目者何其惑之甚哉】 貞觀六年有人告尚書右丞魏徵言其阿黨親戚太宗使禦史大夫溫彥博案驗其事乃言者不直彥博奏稱徵既為人所道雖在無私亦有可責遂令彥博謂徵曰【令平聲後同】爾谏正我數百條豈以此小事便損衆美自今已後不得不存形迹居數日太宗問徵曰昨來在外聞有何不是事徵曰前日令彥博宣勅語臣雲因何不存形迹此言大不是臣聞君臣同氣義均一體未聞不存公道惟事形迹若君臣上下同遵此路則邦國之興喪或未可知太宗矍然改容曰【矍厥縛切驚悟貌】前發此語尋己悔之實大不是公亦不得遂懷隐避徵乃拜而言曰臣以身許國直道而行必不敢有所欺負但願陛下使臣為良臣勿使臣為忠臣太宗曰忠良有異乎徵曰良臣使身獲美名君受顯号子孫傳世福祿無疆忠臣身受誅夷君?大惡家國并喪獨有其名以此而言相去遠矣太宗曰君但莫違此言我必不忘社稷之計乃賜絹二百疋【按通監徵又曰稷契臯陶良臣也龍逢比幹忠臣也】 【胡氏寅曰忠良一道也未有優於忠而劣於良者亦未有偏於良而短於忠者魏公之言過為分别不若曰臣願為稷契臯陶谏行言聽不願如龍逢比幹身誅國亡如此自足以警帝意也夫稷契比幹所謂易地則皆然也後世事君者柔和獻納不敢強谏曰吾效稷契臯陶苟有犯顔苦口面折廷争者則或非之曰爾何以桀纣事吾君而欲為忠臣乎則魏公之說啟之矣】 【林氏之奇曰自古君明臣良猶腹心手足之一體歡然無間而後朝廷之政無不舉豈拘拘形迹之末以自為疑外者太宗之於魏公雖曰言必聼谏必從而責之以宜存形迹則仆碑之兆已見於此呂氏阙 曰魏公之對誠足以警動太宗之心矣何則臣谏而君從之則可以為稷契臯陶之良不從則亦不失其為龍逢比幹之忠則是忠之與良固未甚相遠也若乃君之聽谏從之則為堯舜不從之則為桀纣其相去不啻霄壤則太宗於此安得而不警乎】 【愚按魏徵忠良之論美矣然考之文義則有不然者何也文武之臣身獲美名君受顯号專謂之良臣可也而冏命則曰鹹懷忠良商纣之臣身受誅夷君?大惡專謂之忠臣可也而武王則曰焚炙忠良此猶渾而言之也子文仕為令尹身得令終可以為良臣矣夫子則稱之為忠奄息殺身殉葬以從其君可以為忠臣矣詩人則稱之為良然則徵之言豈得為定論哉先儒有言忠良一道也未有優於忠而劣於良者亦未有偏於良而短於忠者言不可易矣】 貞觀六年匈奴克平遠夷入貢符瑞日至年谷頻登嶽牧等屢請封禅【去聲封禅者封土於山襌祭於地也】羣臣等又稱述功德以為時不可失天不可違今行之臣等猶謂其晚惟魏徵以為不可太宗曰朕欲得卿直言之勿有所隐朕功不高耶曰高矣德未厚耶曰厚矣蕐夏未安耶曰安矣遠夷未慕耶曰慕矣符瑞未至耶曰至矣年谷未登耶曰登矣然則何為不可對曰陛下功高矣民未懷惠德厚矣澤未旁流蕐夏安矣未足以供事【供平聲後同】遠夷慕矣無以供其求符瑞雖臻而罻羅猶密【罻音蔚】積歲豐稔而倉廪尚虛此臣所以竊謂未可臣未能遠譬且借近喻於人有人長患疼痛不能任持療理且愈皮骨僅存便欲負一石米日行百裡必不可得隋氏之亂非止十年陛下為之良醫除其疾苦雖已乂安未甚充實告成天地臣竊有疑且陛下東封【謂東封泰山也在今泰安州】萬國鹹萃要荒之外【要平聲要服荒服蠻夷之地也】莫不奔馳今自伊洛之東暨乎海岱【岱泰山也】雈莾巨澤茫茫千裡人煙斷絶雞犬不聞道路蕭條進退艱阻甯可引彼戎狄示以虛弱竭财以賞未厭遠人之望【厭音淹足也】加年給複不償百姓之勞或遇水旱之災風雨之變庸夫邪議悔不可追豈獨臣之誠懇亦有輿人之論太宗稱善於是乃止【按通監是年王月文武官請封禅上曰卿輩皆以封禅為帝王盛事朕意不然若天下乂安家給人足雖不封禅庸何傷乎昔秦始皇封禅漢文帝不封禅後世豈以文帝之賢不及始皇耶且事天掃地而祭何必登泰山之颠封數尺之土然後可以展其誠敬乎羣臣猶請之不已上亦欲從之魏徵獨以為不可雲雲會河南北數州大水事遂寝孫氏甫曰封禅之文不着於經典秦漢諸儒用管仲說以為帝王盛德之事無大此禮故秦皇漢武行之儀物侈大自謂光輝無窮然封禅之後災異數至天下多事蓋繁費生靈幹動和氣所緻則崇尚此禮惡足以當天意哉況此禮不着於經典也司馬遷作封禅書引經典之文但廵守之禮耳帝王廵守每至方嶽必燔柴以告至非謂自陳功於天也帝王治天下能以功德濟生民緻時太平則天必佑之以永久之福郊祀之禮足伸其報何待自告其功也太宗嘗謂事天至敬掃地而祭何必登山封土此實至論範氏祖禹曰古者天子廵守至於方嶽必告祭柴望所以尊天而懷柔百神也後世學禮者失其傳而謟谀者為說以希世主謂之封禅實自秦始古無有也且三代不封禅而王秦封禅而亡不法三代而法秦以為太平盛事亦已謬矣太宗方明朝多賢而佞者猶倡其議獨魏徵以為時未可而亦不以其事為非也其後使顔師古議其禮玄齡裁定之徵亦與焉貞觀之末欲東封以事而止高宗明皇遂踵行之終唐之世惟柳宗元以為非以韓愈之賢猶勸憲宗則其餘無足恠者鳴呼禮之失也久矣世俗之惑可勝救哉】 【胡氏寅曰自孟子沒聖學不傳學者以天人為二緻不能監觀休咎之符凡天事尚象往往以道遠難知置於冥漠而不省昧者無足恠矣以太宗之明房杜王魏并侍左右正旦日食天變為大不聞其胥訓告胥教誨以消隂沴複陽德而羣臣獻謟侈蕩上心請登太山明示德意太宗口雖不允實欲從之至稱功高德厚偃然自足徵雖以空虛勞費為言若非數州大水亦未必為止也夫大水者隂氣沴也日食者陽氣微也二者君象尤當儆懼而不知戒焉豈非以天人為二緻不學不知道之過欤】 【愚按文中子曰封禅其秦漢之侈心乎聖人複起不易斯言矣虞舜之制五載一廵守成周之盛六年一時廵肆觐羣後大明黜陟望秩山川蓋所以盡報本之誠明命讨之公也豈泥金刻玉升中告成之謂哉善乎太宗之言曰秦始皇封禅漢文帝不封禅後世豈以文帝不及始皇耶厥後惑於謟佞自背其言為魏徵計者惟當援古據經正名定論于以複先王之常禮于以掃秦漢之謬說不亦偉欤顧以罻羅猶密倉廪尚虛執為未可夫以為未可行則必有可行之時也嗚呼大道不明禮學無據為君者昧於上為臣者惑於下不有聖人出焉孰能祛其謬而反諸正乎】 貞觀七年蜀王【名愔太宗第六子也】妃父楊譽在省競婢都官郎中【唐制刑部官掌配役徒隸簿録俘囚以給衣糧藥料以理訴競雪寃凡公私良賤必周知之凡反逆相坐沒其家為官奴婢】薛仁方留身勘問未及予奪【予音與】其子為千牛【後魏官名隋有千牛刀人主防身刀也其職本掌禦刀蓋取莊子庖丁為惠文君解牛十九年所割者數千牛而刀刃若新發硎石言此刀可以備身因以名官唐制左右千牛衛将軍掌宮殿侍衛及供禦儀仗左右執弓箭宿衛】於殿庭陳訴雲五品以上非反逆不合留身以是國親故生節目不肯決斷淹留歲月太宗聞之怒曰知是我親戚故作如此艱難即令【平聲後同】杖仁方一百解所任官魏徵進曰城狐社鼠皆微物為其有所憑恃故除之猶不易【為去聲後同易以豉切古語城狐不灌社鼠不燻謂其所栖穴者得所憑恃也故議者率謂人君左右近習為城狐社鼠】況世家貴戚舊号難理漢晉以來不能禁禦武德之中已多驕縱陛下登極方始蕭條仁方既是職司能為國家守法豈可枉加刑罰以成外戚之私乎此源一開萬端争起後必悔之将無所及自古能禁斷此事惟陛下一人備豫不虞為國常道【為如字】豈可以水未橫流【橫去聲】便欲自毀堤防臣竊思度【待洛切】未見其可太宗曰誠如公言向者不思然仁方辄禁不言頗是專權雖不合重罪宜少加懲肅乃令杖二十而赦之【愚按仁方之問楊譽雖申屠之屈鄧通董宣之抗湖陽不是過也太宗不惟不能賞之又欲加刑焉其視孝文光武何其遠哉且既從魏徵之谏免仁方之罪可也顧猶杖二十而後赦之是猶紾兄臂而曰姑徐雲爾攘鄰雞而曰請俟來年以五十步笑百步而已從谏之道豈如是乎】 貞觀八年左仆射房玄齡右仆射高士亷【名儉齊清河王嶽之孫初隐居終南山武德初秦王領雍州牧舉為治中及居東宮授右庶子遷益州都督長史勵風俗有聲入為吏部尚書拜仆射卒贈司徒】於路逢少府監【少去聲唐制掌百工繕作之政】窦德素問北門近來更何營造德素以聞太宗乃謂玄齡曰君但知南衙事我北門少有營造何預君事玄齡等拜謝魏徵進曰臣不解陛下責【解音懈後同】亦不解玄齡士亷拜謝玄齡既任大臣即陛下股肱耳目有所營造何容不知責其訪問官司臣所不解且有利害役工多少陛下所為善當助陛下成之所為不是雖營造當奏陛下罷之此乃君使臣臣事君之道【論語孔子對魯定公曰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玄齡等問既無罪而陛下責之臣所不解玄齡等不識所守但知拜謝臣亦不解太宗深愧之 【朱氏黼曰宰相之職無所不統冢宰以九式均節财用固於朝廷庶務無不當預也作洛之役周召經營未央之成蕭何綜理烏有營繕之小而宰臣不知乎以将軍為内廷以宰相為外廷正漢人體統之紊太宗方鼎新三省複修六典獨欲使宰相專立南牙政事不預北門營造是分朝廷為二岐内外為兩以一司而處相臣也微魏徵盡言則唐之相職豈正哉】 【愚按王者以天下為一家其大臣宗子之家相也故天下之事天子無不當與宰相亦無不當與者豈有南衙北門之分乎太宗責非其所當責玄齡等謝非其所當謝微魏徵之言君臣蓋莫知其失也唐中葉以後以中書門下為南衙以樞密中尉為北司軍機之密策立之重宰相遂不得與聞太宗之失言實啟之矣】 貞觀十年越王【名貞太宗第八子也】長孫皇後所生太子介弟聰明絶倫太宗特所寵異或言三品以上皆輕蔑王者意在譛侍中魏徵等以激上怒上禦齊政殿引三品已上入坐定大怒作色而言曰我有一言向公等道往前天子即是天子今時天子非天子耶往年天子兒是天子兒今日天子兒非天子兒耶我見隋家諸王達官已下皆不免被其踬頓我之兒子自不許其縱橫【縱平聲】公等所容易過得相共輕蔑【易以豉切後同】我若縱之豈不能踬頓公等玄齡等戰栗皆拜謝徵正色而谏曰當今羣臣必無輕蔑越王者然在禮臣子一例傳稱【傳去聲】王人雖微列於諸侯之上諸侯用之為公即是公用之為卿即是卿若不為公卿即下士於諸侯也今三品已上列為公卿并天子大臣陛下所加敬異縱其小有不是越王何得辄加折辱若國家紀綱廢壞臣所不知以當今聖明之時越王豈得如此且隋高祖不知禮義寵樹諸王使行無禮尋以罪黜不可為法亦何足道太宗聞其言喜形於色謂羣臣曰凡人言語理到不可不伏朕之所言當身私愛【當去聲】魏徵所論國家大法朕向者忿怒自謂理在不疑及見魏徵所論始覺大非道理為人君言何可容易召玄齡等而切責之賜徵絹一千匹 【愚按齊桓殊會王世子于首止春秋大之胡氏釋之曰自天王而言欲屈遠其子使次乎其下示謙德也自臣下而言欲尊敬王世子則序乎其上正分義也然則由胡氏分義之說觀之魏徵之言非耶曰皆是也胡氏之言謂在外諸侯也魏徵之言謂在内公卿也胡氏之言謂世子也魏徵之言謂諸王也為大臣者苟不能權其輕重随時以取中又豈足與論春秋之義哉】 貞觀十一年所司奏淩敬乞貪之狀【淩平聲淩姓敬名初仕窦建德為祭酒】太宗責侍中魏徵等濫進人徵曰臣等每蒙顧問常具言其長短有學識強谏诤是其所長愛生活好經營是其所短【好去聲】今淩敬為人作碑文【為去聲】教人讀漢書因茲附托囘易求利與臣等所說不同陛下未用其長惟見其短以為臣等欺罔實不敢心伏太宗納之【愚按夫子曰孟公綽為趙魏老則優不可為滕薛大夫夫寸有所長尺有所短人君用其所長棄其所短可也善乎魏徵之言曰有學識強谏诤淩敬之所長也愛生活好經營淩敬之所短也太宗既不能用其所長顧欲因其所短責及舉者豈用人之道乎向非鄭公之谏太宗好賢之意荒矣】 貞觀十二年太宗謂魏徵曰比來所行得失政化【比音鼻】何如往前對曰若恩威所加遠夷朝貢比於貞觀之始不可等級而言若德義潛通民心悅服比於貞觀之初相去又甚遠太宗曰遠夷來服應由德義所加【應平聲】往前功業何因益大徵曰昔者四方未定常以德義為心旋以海内無虞【旋平聲】漸加驕奢自溢所以功業雖盛終不如往初太宗又曰所行比往前何為異徵曰貞觀之初恐人不言導之使谏三年已後見人谏悅而從之一二年來不悅人谏雖勉強聼受而意終不平諒有難也太宗曰於何事如此對曰即位之初處元律師死罪【處上聲後同元姓律師名】孫伏伽【貝州人武德中上言三事帝稱之曰誼臣貞觀中拜禦史遷大理卿】谏曰法不至死無容濫加酷罰遂賜以蘭陵公主園直錢百萬人或曰所言乃常事而所賞太厚答曰我即位來未有谏者所以賞之此導之使言也徐州司戶柳雄【徐州今仍舊隸河南司戶州屬戶曹柳姓雄名】於隋資妄加階級人有告之者陛下令其自首【令平聲首去聲後同】不首與罪遂固言是實竟不肯首大理推得其僞将處雄死罪少卿戴胄奏法止合徒【少去聲唐制徒刑五一年至於三年】陛下曰我已與其斷當訖【當去聲】但當與死罪胄曰陛下既不然即付臣法司罪不合死不可酷濫陛下作色遣殺胄執之不已至於四五然後赦之乃謂法司曰但能為我如此守法【為去聲】豈畏濫有誅夷此則悅以從谏也往年陝縣丞皇甫德參上書大忤聖旨陛下以為讪謗臣奏稱上書不激切不能起人主意激切即似讪謗于時雖從臣言賞物二十段意甚不平難於受谏也太宗曰誠如公言非公無能道此者人皆苦不自覺公向未道時都自謂所行不變及見公論說過失堪驚公但存此心朕終不違公語 【胡氏寅曰天下之理不進則退不退則進以天地日月四時之運與萬物之盈虛消長觀焉則見矣人之德慧智術何獨不然太宗自謂今所為猶往年也是則不逮往年也譬之日焉雖在昃晡未嘗不明若語其向於熙盛豈若未中之時乎是故乾之象曰君子以自強不息湯之盤銘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知從事於此者惟持忠存誠以堯舜為法豈不可及勉焉日有孜孜斃而後已是則湯所以入聖域而成功不殊惜乎太宗之未學也】 【愚按隋文帝失天下之道不一而莫大於拒谏唐太宗得天下之道不一而莫大於納谏夫太宗之納谏豈其天性之本然哉良由目覩炀帝之亡矯揉勉強而行之也故貞觀之初天下未安則能導人使谏中年天下漸安尚能悅人之谏末年天下已安則勉強從人之谏矣昔者舜之舍己從人禹之聞善則拜湯之從谏弗咈終其身於一日果何道哉蓋聖人之納谏由於志氣之自然故無始終之異太宗之納谏由於血氣之矯揉故少而鋭老而衰也然則人君欲盡納谏之道者可不孳孳而務聖人之學哉】 貞觀政要卷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