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紅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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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隐娘隻覺得屏住的呼吸已到了盡頭,柳毅回頭看了她一眼,帶着她向江面而去。

    聶隐娘一頭沖出水面,大口喘息着。

    過了片刻,她才發現河岸已在眼前,身後江面上的紅光也漸漸弱了下去,回頭向來處一看,赫然發現自己竟遊出了那麼遠。

    而江心謝小娥的那艘畫舫,已當中裂為兩半,一半沉得隻剩船頂,一半連同方才立身的烏篷船,被炸成了無數碎片,散落在江面上,還在烈烈燃燒。

     透過熊熊火光和澹蕩不止的波濤,可以看出欲沉的那半艘畫舫,切口異常平整,仿佛是被人一劍劈開的。

     那隻鷹爪上的紅線到底牽動了什麼,為什麼會引起如此劇烈的爆炸?而這如此淩厲的一劍,又是何人造成的呢?聶隐娘皺起眉頭。

     卻聽柳毅歎息了一聲:“好險。

    ” 聶隐娘回過頭,她的臉色依舊冷漠,道:“什麼好險?” 柳毅搖頭道:“沒有想到,謝小娥竟然事先在自己的船上裝滿了炸藥,又将引線系在豢養的蒼鷹身上。

    這樣,就算她被人制住,卻仍能通過笛聲喚起蒼鷹,引爆炸藥,和敵人同歸于盡。

    萬幸的是,就在炸藥發動那一刻,紅線正好趕到,不由分說一劍劈出,将那艘畫舫劈成兩半。

    絕大部分的炸藥,還未引爆就沉入了江底。

    ”他注目水波,聲音漸漸沉了下來:“否則,這樣一船炸藥盡數引爆,休說她和紅線,就是我們也難逃粉身碎骨之禍。

    ” 聶隐娘的神色更為凝重。

    柳毅說的不錯,雖說隻引爆了一小部分炸藥,若沒有他的幫助,自己也萬難逃生。

    傳奇中人的瘋狂,當真遠甚開始所想。

     在這如同煉獄一般的修羅鎮裡,隻靠自己一人的力量,真的能逃脫其他人的殺戮麼?更何況,他們神秘的主人,或許正潛身在黑暗中,操控着他們的一舉一動。

     她看了看柳毅,目光不由猶豫起來。

    或許真的如他所說,隻有聯合起來,才能求得一線生機? 柳毅站在及腰的江水中,白衣如雲,束發散開,淩亂的沾在他風神秀朗的臉上,将他的神情映襯得陰晴不定。

     這個宛如畫中神仙的美少年,此刻默默伫立江中,似極了唐傳奇中那個為洞庭龍女仗義傳書的謙謙君子。

    然而,透過這森然的波光,他也不過是傳奇之一,一個殺人如麻,滿手鮮血的刺客;一個在修羅鎮中掙紮求存,不擇手段的人,一隻蝼蟻,一片塵埃。

     她鄙視他,但自己何嘗又不是如此? 聶隐娘看着柳毅的眼神漸漸緩和下來,問道:“那紅線和謝小娥呢?” 柳毅沒有回頭,依舊注目遠方的火光,目光中透出一種濃濃悲哀:“或許……或許已經同歸于盡了罷。

    ” 聶隐娘沉默了片刻,歎息道:“希望如此。

    ”她不再看柳毅,涉水向岸邊走去。

     《紅線》選譯: 唐潞州節度使薛嵩有位青衣名叫紅線,她善彈阮琴,又熟讀經史,薛嵩就讓她書寫來往的文件,稱為内記室。

     節度使田承嗣想奪取薛嵩的領地,薛嵩聽說後,日夜憂煩。

    紅線察言觀色,窺知到薛嵩的擔憂,笑着請命,為薛嵩分憂。

    薛嵩驚異,紅線梳烏蠻髻,上插金雀钗,身穿紫繡短袍,腳踏青絲輕履,胸前佩帶龍文匕首,額頭上用紅砂寫着太一神名,飄然而去。

     薛嵩關門,忐忑地等着。

    忽然就仿佛号角悲鳴,一葉承露而墜。

    薛嵩驚起,就見紅線已回到屋内。

    薛嵩急忙詢問,紅線取出一隻金盒,道:“田承嗣罪不至死,所以隻取其床頭上的金盒以示警戒。

    ” 薛嵩大喜,派人将金盒帶給田承嗣。

    使者到的時候,正見到田承嗣合營都在搜尋金盒。

    使者用馬捶使勁敲門求見,田承嗣立即命人帶入,一見金盒,面如土色,急忙隆重招待使者,大加獎賞,求使者帶信給薛嵩,再也不敢打薛嵩封地的主意。

     薛嵩知道紅線是異人,極為寵信。

    但紅線卻不願在留在薛府,自請離去。

    薛嵩知道無法挽留,就大開筵席,為其送别。

    席中清客冷朝陽獻歌雲:“采菱歌怨木蘭舟,送客魂消百尺樓。

    還似洛妃乘霧去,碧天無際水空流。

    ”薛嵩不勝悲痛,紅線也泣下沾襟。

    但終于離去,不知所終。

     評:紅線與聶隐娘極似。

    一樣的傳奇,一樣的神仙中人。

     (出《甘澤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