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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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它的金光閃亮的腦袋,它才抖了一下,不動了。

     老人把釣鈎從魚嘴裡拔出來,重新安上一條沙丁魚作餌,把它甩進海裡。

    然後他挪動身子慢慢地回到船頭。

    他洗了左手,在褲腿上擦幹。

    然後他把那根粗釣索從右手挪到左手,在海裡洗着右手,同時望着太陽沉到海裡,還望着那根斜入水中的粗釣索。

     “那魚還是老樣子,一點兒也沒變,”他說。

    但是他注視着海水如何拍打在他手上,發覺船走得顯然慢些了。

     “我來把這兩支槳交叉綁在船梢,這樣在夜裡能使它慢下來,”他說。

    “它能熬夜,我也能。

    ” 最好稍等一會兒再把這鲯鳅開腸剖肚,這樣可以讓鮮血留在魚肉裡,他想。

    我可以遲一會兒再幹,眼下且把槳紮起來,在水裡拖着,增加阻力。

    眼下還是讓魚安靜些的好,在日落時分别去過分驚動它。

    對所有的魚來說,太陽落下去的時分都是難熬的。

     他把手舉起來晾幹了,然後攥住釣索,盡量放松身子,聽任自己被拖向前去,身子貼在木船舷上,這樣船承擔的拉力和他自己承擔的一樣大,或者更大些。

     我漸漸學會該怎麼做了,他想。

    反正至少在這一方面是如此。

    再說,别忘了它咬餌以來還沒吃過東西,而且它身子龐大,需要很多的食物。

    我已經把這整條金槍魚吃了。

    明天我将吃那條鲯鳅。

    他管它叫“黃金魚”。

    也許我該在把它開膛時吃上一點兒。

    它比那條金槍魚要難吃些。

    不過話得說回來,沒有一樁事是容易的。

     “你覺得怎麼樣,魚?”他開口問。

    “我覺得很好過,我左手已經好轉了,我有夠一夜和一個白天吃的食物。

    拖着這船吧,魚。

    ” 他并不真的覺得好過,因為釣索勒在背上疼痛得幾乎超出了能忍痛的極限,進入了一種使他不放心的麻木狀态。

    不過,比這更糟的事兒我也曾碰到過,他想。

    我一隻手僅僅割破了一點兒,另一隻手的抽筋已經好了。

    我的兩腿都很管用。

    再說,眼下在食物方面我也比它占優勢。

     這時天黑了,因為在九月裡,太陽一落,天馬上就黑下來。

    他背靠者船頭上給磨損的木闆,盡量休息個夠。

    第一批星星露面了,他不知道獵戶座左腳那顆星的名字,但是看到①了它,就知道其他星星不久都要露面,他又有這些遙遠的朋友來做伴了。

     “這條魚也是我的朋友,”他說出聲來。

    “我從沒看見過或聽說過這樣的魚。

    不過我必須把它弄死。

    我很高興,我們不必去弄死那些星星。

    ” 想想看,如果人必須每天去弄死月亮,那該多糟,他想。

    月亮會逃走的。

    不過想想看,如果人必須每天去弄死太陽,那又怎麼樣?我們總算生來是幸運的,他想。

     于是他替這條沒東西吃的大魚感到傷心,但是要殺死它的決心絕對沒有因為替它傷心而減弱。

    它能供多少人吃啊他想。

    可是他們配吃它嗎?不配,當然不配。

    憑它的舉止風度和它的高度的尊嚴來看,誰也不配吃它。

     我不懂這些事兒,他想。

    可是我們不必去弄死太陽或月亮或星星,這是好事。

    在海上過日子,弄死我們自己真正的兄弟,已經夠我們受的了。

     現在,他想,我該考慮考慮那在水裡拖着的障礙物了。

    這玩意兒有它的危險,也有它的好處。

    如果魚使勁地拉,造成阻力的那兩把槳在原處不動,船不象從前那樣輕的話,我可能會被魚拖走好長的釣索,結果會讓它跑了。

    保持船身輕,會延長我們雙方的痛苦,但這是我的安全所在,因為這魚能遊得很快,這本領至今尚未使出過。

    不管出什麼事,我必須把這鲯鳅開膛剖肚,免得壞掉,并且吃一點長長力氣。

     ①原文為Rigel,我國天文學稱之為參宿七,光度極亮。

     現在我要再歇一個鐘點,等我感到魚穩定了下來,才回到船梢去幹這事,并決定對策。

    在這段時間裡,我可以看它怎樣行動,是否有什麼變化。

    把那兩把槳放在那兒是個好計策;不過已經到了該安全行事的時候。

    這魚依舊很厲害。

    我看見過釣鈎挂在它的嘴角,它把嘴閉得緊緊的。

    釣鈎的折磨算不上什麼。

    饑餓的折磨,加上還得對付它不了解的對手,才是天大的麻煩。

    歇歇吧,老家夥,讓它去幹它的事,等輪到該你幹的時候再說。

     他認為自己已經歇了兩個鐘點。

    月亮要等到很晚才爬上來,他沒法判斷時間。

    實在他并沒有好好休息,隻能說是多少歇了一會兒。

    他肩上依舊承受着魚的拉力,不過他把左手按在船頭的舷上,把對抗魚的拉力的任務越來越讓小船本身來承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