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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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平白增添了一個多小時的焦慮不安。

     我是說,用假名字登記住宿或辦事,是我素有的習慣,也是需要。

     老實說,我的身上備有各種各樣的空白介紹信,我以什麼身份和名姓住進該招待所,完全是随心所欲和偶然的,客觀地說,就看我當時伸進挎包的手率先摸到"哪一頁"——那裡面有許多頁差不多大小和軟硬的介紹信函。

     當時,我首先抽出來的是一張由北方某省政府給一個名叫謝興國的處長開出的介紹信,隻是,我覺得這個職稱跟我此刻落湯雞的模樣不太符合,于是又臨時重新摸了一張,即楊小綱的那張。

     不用說,謝興國和某省政府處長當然都不是我的真實身份,我的真實身份是——真名叫錢之江,身份是特别單位701副院長兼破譯局局長,内部代号為A705,即701五号人物的意思。

     但如果要說我使用過的名字之多,絕不亞于一個江湖老騙子,可以說一本百家姓譜裡,我至少用過半本的姓氏。

     别的不說,就說在那次為期8天的路上,我先後用過李先進、陳東明、戴聰明、劉玉堂等6個名字,它們一定程度上說明我此行經事之多,和我固有的謹慎。

     是謹慎,不是膽怯。

     謹慎和膽怯,跟冷漠和郁悶一樣,看起來有點相似,骨子裡卻有天壤之别。

     本來,王所長已經替我開好房間。

     301房間。

     這是個套間,裡間有一張暗紅的古典的雕花大木床,床上疊着綢緞的花被,蚊帳是尼龍的,如蟬翼一樣透明,還有單獨的衛生間;外間寬敞,物什齊備,有舒适的沙發,氣派的電話,還有吊扇、衣帽架、台燈、茶幾、茶具和煙缸等大小設施和用品。

     就樓層說,是頂樓;就方位說,處在走廊盡頭,不但安靜,還有保密性、安全感。

     我需要這樣一個房間,因為我是特别單位701的人。

     但是,這個房間現在隻屬于"錢之江",不屬于"楊小綱",楊小綱隻配住一般的房間。

     一般的房間比較多,任意性比較大,根據我的要求,最後安排給我的是201房間。

     這個房間在301的腳闆底下,一樣處在走廊盡頭,也是套間,雖然沒有那麼多配備,但基本符合我的要求。

     所以,我進屋後,就決定住下來。

     由于一路雨中奔跑,我似乎有點累,進屋後,簡單沖了個澡就上了床,而且很快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過,一個驚天動地的霹靂很快又把我驚醒,醒來,我聽到有個東西在不停地拍打我的窗棂。

     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走過去看,發現窗外的右手邊,有一棵跟樓房差不多高的棗樹,正是盛夏季節,棗樹枝繁葉茂的,有條枝桠出格地伸到窗口,借助風力的鼓吹,冒昧地拍打着窗棂。

     再看下面,有一根分枝完全貼着牆頭長過來,要不是有人砍斷它的頭,沒準它早已破牆鑽進屋裡來。

     也因為砍了它的頭,所以它變得格外粗壯,粗壯得像根獨木橋一樣吊在窗下,隻要稍有點腳力的人,都可以憑它翻進我房間裡來——破窗而入。

     這怎麼行?絕對不行!于是,我下樓去要求換房。

     服務台不準我換,我臨時編的幾個理由,都被視為無理取鬧,遭到義正辭嚴的拒絕。

     我的态度有恃無恐,于是我的聲音因為情急而變大,而服務台裡的人一點也沒有被我吓倒,他一邊偷偷地注視着我背後的所長大人,一邊以蔑視和沉默對待我。

     無奈之下,我隻得很不像一個有秘密權威的人一樣吓唬他。

     我說:"我是你們王所長的客人,請你配合一下我行嗎?"你知道,這時候,所長大人其實就在我身後,他已經被再三的等待焦了心,聽我這麼一說,似乎已經有所敏感,不乏客氣地對我說:"我就是王所長,請問你是哪位?"我說:"我是從701來的。

     "他問:"你姓錢嗎?"我說:"是的,我叫錢之江。

     "他"啊"了一聲,一個箭步沖上來,緊緊握住我的手。

     他手上的力量和氣息讓我感覺到他有種急于叙事的沖動,我不知道他将叙述什麼,但我知道在這裡有些話是不可以說的,說了就可能給我帶來不便。

     所以,我十分職業(機智)地将握手轉換成擁抱,把頭架在他肩膀上,悄悄說:"這裡不便多說,請帶我去房間。

     "02當然是301房間。

     進房間後,我馬上走到窗前,看窗外那棵棗樹,它在風中搖曳着,一股聲浪像海浪一樣朝我撲來,而搖曳的樹枝好像極力想拍打我,卻怎麼也夠不到,總是在一兩米之外又反彈回去了。

     我想,如果是隻貓,它也許可以借此跳進我的房間,但說到人,大概隻有《水浒傳》中的時遷有此本領了。

     我相信,我是個謹慎的人,但我更相信,對701人——每一個人——來說,謹慎都是必要的。

     因為,正如總部首長說的:我們701一個人的價值,抵得過一個野戰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