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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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ot 他知道經卷是我叫他們送還的,還知道毛驢也是我放生的。

    他沒有對我說更多的好話,也沒有對我說别人的壞話。

    他把一個小小的手卷送給我。

    上面的字都是他用募化來的金粉寫下的。

    他特别申明,這上面沒有什麼麥其不肯接受的東西。

    那是一部每個教派都要遵循的佛的語錄。

    我手捧那經卷,感到心口發燙。

    這樣的書裡據說是智慧和慈悲。

    我問這個就要刑罰加身的人,書裡是不是有這樣的東西。

     他說,有的,有。

     我問,除了他的教派之外,别的教派的人,比如,濟嘎活佛那個派别是不是也要讀這本書。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後,我心中的疑問反而加深了:"那你們為什麼彼此仇恨?" 我想我問到了很關鍵的地方。

    他好半天沒有說話,我又聽到了河水在官寨下面的岩岸下轟轟然向東奔流。

    翁波意西長歎了一口氣,說:"都說少爺是個傻子,可我要說你是個聰明人。

    因為傻才聰明。

    "他說,"你要原諒垂死的人說話唐突。

    " 我想說我原諒,但覺得說出來沒多少意思,就閉口不言。

     我想,這個人要死了。

    然後,河水的喧騰聲又湧進我腦子裡。

    我也記住了他說的話,他的大概意思是,他來我們這個地方傳播新的教派不能成功,促使他整整一個冬天都在想一些問題。

    本來,那樣的問題是不該由憎人來想,但他還是禁不住想了。

    想了這些問題,他心裡已經沒有多少對别的教派的仇恨了。

    但他還必須面對别的教派的信徒對他的仇恨。

    最後他問:"為什麼宗教沒有教會我們愛,而教會了我們恨?" 重新回到廣場上,我要說,這裡可比牢房裡舒服多了。

    長長的甫道和盤旋的梯子上的潮濕陰暗,真叫人受不了。

     小爾依說:"明天,我想要親自動手。

    " 我問他:"第一次,你害不害怕?" 他搖搖頭,蒼白的臉上浮起女孩子一樣的紅暈。

    他說:"是行刑人就不會害伯,不是行刑人就會害怕。

    " 這句話說得很好,很有哲理,可以當成行刑人的語錄記下來。

    過一天裡,沒多少功夫,我就聽見了兩句有意思的話。

    先是牢房裡那一句:為什麼宗教沒有教會我們愛,而教會了恨?小爾依又說了這一句。

    我覺得太有意思了,都值得記下來。

    可惜的是,有史以來,好多這樣的話都已經灰飛煙滅了。

     晚飯時,我借蠟燭剛剛點燃,仆人上菜之前的空子,問父親:"明天要用刑了嗎?" 土司肯定吃了一驚。

    他打了一個很響的嗝。

    他打嗝總是在吃得太飽和吃了一驚的時候。

    父親對我說:"我知道你喜歡那個人,才沒有把殺他的事告訴你。

    " 父親又說,''我還準備你替他求情時,減輕一點刑罰。

    " 開飯了,我沒有再說話。

     先上來的是酥油拌洋芋泥,然後,羊排,主食是荞面馍加蜂蜜。

     這些東西在每個人面前堆得像小山一樣。

    挖去了小山的一角,輪到塔娜,她隻在那堆食物上留下一個小小的缺口。

    晚上,我對塔娜說:"你要多吃點東西,不然屁股老是長不大。

    "塔娜哭了,抽抽搭搭地說我嫌棄她了。

    我說:"我還隻說到你的屁股,要是連Rx房也一起說了,還不知你要哭成個什麼樣子.''她就用更大的聲音把母親哭到我們房裡來了。

    太太伸手就給了她一個響亮的嘴巴。

    塔娜立即閉住了聲音。

    太太叫我睡下,叫她跪在床前。

    一般而言,我們對于這些女人是不大在乎的,她們生氣也好,不生氣也好,我們都不大在乎。

    她要哭,哭上幾聲,覺得沒有什麼意思時就自己收口了。

    可我的母親來自一個對女人的一切非常在乎的民族。

    當她開始教訓塔娜時,我睡着了。

    睡夢裡,我出了一身大汗,因為我夢見自己對行刑柱上的翁波意西舉起了刀子。

    我大叫一聲醒過來。

    發現塔娜還跪在床前。

    我問她為什麼不上來睡覺。

    她說,太太吩咐必須等我醒了,饒了她才能睡覺。

    我就饒了她。

    她上床來,已經渾身冰涼了。

    這人身上本來就沒有多少熱氣,這陣,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