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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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河裡的卵歹一樣冰涼。

    當然,我還是很快就把她暖和過來了。

     早晨醒來,我想,我們要殺他了。

    這時,我才後悔沒有替他求情,在昨晚可以為他求情時。

    現在,一切都已經晚了。

     官寨上響起了長長的牛角号聲。

    百姓們紛紛從沿着河谷散布的一個個寨子上趕來。

    他們的生活勞碌,而且平淡。

    看行刑可說是一項有趣的娛樂。

    對土司來說,也需要百姓對殺戮有一點了解,有一定的接受能力。

    所以,這也可以看成是一種教育。

    人們很快趕來了,黑壓壓地站滿了廣場。

    他們激動地交談,咳嗽,把唾沫吐得滿地都是。

    受刑人給押上來,綁到行刑柱上了。

     翁波意西對土司說:"我不要你的活佛為我祈禱。

    " 土司說:"那你可以自己祈禱。

    不過,我并不想要你的性命。

    " 管家說:"誰叫你一定要用舌頭攻擊我們信奉了許多代的宗教?" 大少爺宣布了土司最後的決定:"你的腦子裡有了瘋狂的想法,可是,我們隻要你的舌頭對說出來的那些糊塗話負責任。

    " 這個人來到我們地方,傳布他偉大的教義,結果卻要失去他靈巧的舌頭了。

    傳教者本來是鎮定地赴死的,一聽到這決定,額頭上立即就浸出了汗水。

    同樣亮晶晶的汗水也挂在初次行刑的小爾依鼻尖上。

    人群裡沒有一點聲音,行刑人從皮夾裡取出專門的刀具:一把窄窄的,人的嘴唇一樣彎曲的刀子。

    人的嘴巴有大有小,那些刀子也有大有小。

    小爾依拿了幾把刀在傳教者嘴邊比劃,看哪一把更适合于他。

    廣場上是那麼安靜,以緻所有人都聽見翁波意西說:"昨天,你到牢房裡幹什麼來了?那時怎麼不比好?" 我想小爾依會害怕的,這畢竟是他的第一次。

    這天,他的臉确實比平常紅一些。

    但他沒有害伯。

    他說:"我是看了,那時我看的是你的脖子,現在老爺發了慈悲,隻要你的舌頭。

    " 翁波意西說:''你的手最好離開我的嘴遠一些,我不能保證不想咬上一口。

    " 小爾依說:"你恨我沒有意思。

    " 翁波意西歎了口氣:''是啊,我心裡不該有這麼多的仇恨。

    " 這時,老爾依走到行刑柱背後,用一根帶子勒住了受刑人的脖子。

    翁波意西一挺身子,鼓圓了雙眼,舌頭從嘴裡吐出來。

    小爾依出手之快,也不亞于他的父親兼師傅。

    刀光一閃,那舌頭象一隻受驚的老鼠從受刑入的嘴巴和行刑人的手之間跳出來,看那樣子,它是想往天上去的,可它隻蹿上去一點點,還沒有到頭頂那麼高,就往下掉了。

    看來,凡是血肉的東西都難于靈魂一樣高揚。

    那段舌頭往下掉了。

    人們才聽到翁波意西在叫喚。

    舌頭落在地上,沾滿了塵土,失去了它的靈動和鮮紅的色澤。

    沒有了舌頭的叫聲含混而沒有意義。

    有人說,黑頭藏民是因為一個人受到羅刹魔女誘惑而産生的種族,也許,祖先和魔女的第一個後代的第一聲叫喊就是這樣的吧:含混,而且為眼前這樣一個混亂而沒有秩序的世界感到憤滿。

     小爾依放下刀子,拿出一小包藥,給還綁在行刑柱上的翁波意西灑上。

    藥很有效力,立即就把受刑人口裡的血凝任了。

    老爾依從背後把繩子解開,受刑人滑到地上,從口裡吐出來幾團大大的血塊。

    小爾依把那段舌頭送到他面前,意思是說,要不要留一份紀念。

    他痛苦地看着自己的舌頭,慢慢地搖搖頭。

    小爾依一揚手,那段舌頭就飛了出去。

    人群裡響起一片驚呼聲。

    一隻黃狗飛躍而起,在空中就把舌頭咬在了嘴裡。

    但它不像叼住了一塊肉,卻像被子彈打中了一樣尖叫一聲,然後重重摔在了地上。

    不要說是别的人了,就是翁波意西也呆呆地看着狗被一段舌頭所傷,哀哀地叫着。

    他摸摸自己的嘴巴,隻從上面摸下了好多的血塊,除了他的血肉之軀一樣會被暴力輕易地傷害之外什麼也證明不了。

    狗吐出舌頭,哀哀地叫着,夾着尾巴跑到很遠的地方去了。

    人群也立即從舌頭旁邊跳開。

    傳教者再也支持不住,頭一歪昏過去了。

     行刑結束了。

    人群慢慢散開,回到他們所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