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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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官寨前的廣場上和人下棋。

     下的棋非常簡單。

    非常簡單的六子棋。

    随手折一段樹枝在地上畫出格子,從地上撿六個石子,就可以下上一局。

    規則簡單明了。

    當一條直線上你有兩個棋子而對方隻有一個,就算把對方吃掉了。

    先被吃完六個石子的一方就是輸家。

    和兩隻螞蟻可以吃掉一隻螞蟻,兩個人可以殺死一個人一樣簡單,卻是一種古老的真理。

    就比如土司間的戰争吧,我們總是問,他們來了多少人,如果來的人少,我們的人就沖上去,吃掉他們。

    如果來的人多,就躲起來,聚集更多的人,聚集更大的力量再沖上去把對方吃掉。

    可到我下棋這會兒,這種規則已經沒什麼作用了。

    罂粟花戰争的第二階段,麥其家隻用很少一點兵力,靠着先進的武器,平地刮起了火的旋風,飛轉着差點洞穿了汪波土司全境。

    汪波土司偷種的那點留粟也變成了灰燼,升上了天空。

     這是又一個春天了。

     等等,叫我想想,這可能不是一個春天,而是好多個春天了。

    可這又有什麼關系呢?在這個世界上,如果說有什麼東西叫人覺得比土司家的銀子還多,那就是時間。

    好多時候,時間實在是太漫長了。

    我們早上起來,就在等待天黑,春天剛剛播種,就開始盼望收獲。

    由于我們的領地是那樣寬廣,時間也因此顯得無窮無盡。

     是的,寬廣的空間給人時間也無邊無際的感覺。

     是的,這樣的空間和時間組合起來,給人的感覺是麥其家的基業将萬世水存,不可動搖。

     是的,這一切都遠不那麼真實,遠遠看去,真像浮動在夢境裡的景象。

     還是來說這個春天,這個早上,太陽升起來有一陣子了。

    空氣中充滿了水的芬芳。

    遠處的雪山,近處被夜露打濕的山林和莊稼,都在朝陽下閃閃發光,都顯得生氣勃勃,無比清新。

     好長一段時間了,我都沉迷于學了很久才會的六子棋中。

     每天,我早早起床。

    用過早飯,就走出官寨大門,迎着亮晃晃的陽光坐在廣場邊的核桃樹下。

    每天,我都要先望一陣剛出來的太陽,然後,才從地上撿起一段樹枝,在潮潤的地上畫出下六子棋的方格。

    心裡想着向汪波土司進攻的激烈場面,想起罂粟花戰争裡的日子。

    下人們忙着他們的事,不斷從我面前走過,沒人走來說:"少爺,我們下上一盤吧。

    "這些人都是些知天命的家夥。

    隻要看看他們灰色的,躲躲閃閃的目光就知道了。

    平時,和我一起下棋的是我那兩個小厮。

    索郎澤郎喜歡被派在晚上做事,這樣,他早上就可以晚些起來。

    也就是說,能不能看到太陽的升起在他不算回事。

    他總是臉也不洗,身上還帶着下人們床鋪上強烈的味道就來到我面前。

    小爾依,那個将來的行刑人可不是這樣。

    他總是早早就起來,吃了東西,坐在他家所在那個小山崗上,看着太陽升起,見我到了廣場上,畫好棋盤,才慢慢從山上下來。

     這天的情形卻有些例外。

     我畫好了棋盤,兩個小厮都沒有出現。

    這時,那個銀匠,卓瑪的丈夫從我面前走過。

    他已經從我面前走過去了,又折回來,說:"少爺,我跟你下一盤。

    " 我把棋子從袋子裡倒出來,說:"你用白色,銀子的顔色,你是銀匠嘛。

    " 我叫他先走。

     他走了,但沒有占據那個最要沖的中間位置。

    我一下沖上去,左開右碰,很快就勝了一盤。

    擺第二盤時,他突然對我說:"我的女人常常想你。

    " 我沒有說話。

    我是主子,她想我是應該的。

    當然,我不說話并不僅僅因為這個。

     他說:"卓瑪沒有對我說過,可我知道她想你,她做夢的時候想你了。

    " 我沒有表示可否。

    隻對這家夥說,她是我們主子調教過的女人,叫他對她好,否則主子臉上就不好看了。

    我對他說:"我以為你們該有孩子了。

    " 他這才紅着臉,說:"就是她叫我告訴你這個。

    她說要少爺知道,我們就要有孩子了。

    " 她為什麼這樣做,我不知道。

    因為不可能是我傻子少爺的種。

    我想不出什麼話來,就對銀匠說:"你對卓瑪說,少爺叫她一次生兩個兒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