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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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為了些灰色的罂粟種子,麥其土司成了别的土司仇恨的對象。

     一個又一個土司在我們這裡碰壁,并不能阻止下一個土司來撞一撞運氣。

    近的土司說,我們聯合起來一起強大了,就可以叫别的土司俯首稱臣,稱霸天下。

    麥其土司的回答是,我隻想叫自己和百姓富有,沒有稱霸的想法。

    遠的土司說,我們中間隔着那麼寬的地方,就是強大起來,你們也可以放心。

    麥其土司說:"對一個巨人來說,沒有一道河流是跨不過去的。

    " 春天到來了,父親說:"沒有人再來了。

    " 哥哥提醒父親:"還有一個土司沒有露面呢。

    " 麥其土司扳了半天指頭,以前連麥其在内是十八家土司。

    後來被漢人皇帝滅掉三家。

    又有兄弟之間争奪王位而使一個土司變成了三個。

    有一個土司無後,結果是太太和管家把疆土一分為二,結果,連麥其家在内,還是十八家土司。

    前前後後已經來了十六家土司,沒有來的那一家是不久前才跟我們打了仗的汪波土司。

    父親說:"他們不會來,沒那個臉。

    " 哥哥說:"他們會來。

    " "如果為了那麼一點東西就上仇人的門,他就不是藏族人。

    那些恨我們的土司也會看不起他。

    " "天哪,父親你的想法多麼老派。

    " "老派?老派是什麼意思。

    " "沒什麼意思。

    他不一定弓着腰到我們面前來,他可以用别的辦法。

    " 父親叫道:"他是我手下的敗将,難道他會來搶?他的膽子還沒有被吓破嗎?"其實,麥其土司已經想到兒子要對他說什麼了。

    他感到一陣幾乎是絕望的痛楚,仿佛看到珍貴種子四散開去,在别人的土地上開出了無邊無際的花朵。

     我都感到了父親心頭強烈的痛苦,嘗到了他口裡驟然而起的苦味,體會到了他不願提起那個字眼的心情。

    我們都知道土司們都會那樣幹的,而我們根本沒法防範。

    所以,你去提一件我們沒有辦法的事情,除了增加自己的痛苦外,沒有什麼用處。

     聰明的哥哥在這個問題上充分暴露出了聰明人的愚蠢。

    他能從簡單的問題裡看出别人不會想到的複雜。

    這一天我們未來的麥其土司也是這樣表現的。

    他得意洋洋地說:"他們會來偷!"那個字效力很大,像一顆槍彈一樣擊中了麥其土司。

    但他并沒有對哥哥發火,隻是問:"你有什麼辦法嗎?" 哥哥有辦法,他要土司下令把嬰粟種子都收上來,播種時才統一下發。

    土司這才用譏諷的語調說:"已經快下種了,這時把種子收上來,下面的人不會感到失去信任了嗎?再說,如果他們要偷,應該早就得手了。

    我告訴你,他們其實還可以用别的手段,比如收買。

    " 未來的土司望着現在的土司,說不出話來。

     面對這種尴尬局面,土司太太臉上露出了開心的神情。

     土司又說:"既然想到了,還是要防範一下,至少要對得起自己." 母親對哥哥笑笑:"這件事你去辦了就是,何必煩勞你父親。

    " 未來的土司很賣力地去辦這件事情。

     命令一層層用快馬傳下去,種子一層層用快馬傳上來。

    至于有多少隐匿,在這之前有沒有落一些到别的土司手裡,就不能深究了。

    正在收種子時,英果洛頭人抓住了偷罂粟種子的賊。

    他們是汪波土司的人。

    頭人派人來問要不要送到土司官寨來。

    哥哥大叫道:"送來!怎麼不送來?!我知道他們會來偷。

    我知道他們想偷卻沒有下手。

    送來,叫行刑人準備好,叫我們看看這些大膽的賊人是什麼樣于吧!" 行刑人爾依給傳來了。

     官寨前的廣場是固定的行刑處。

     廣場右邊是幾根拴馬樁,廣場左邊就立着行刑拄;行刑柱立在那裡,除了它的實際用途以外,更是土司權威的象征。

    行刑柱是一根堅實木頭,頂端一隻漏鬥,用來盛放毒蟲,有幾種罪要綁在柱子上放毒蟲咬。

    漏鬥下面一道鐵箍,可以用鎖從後面打開,用來固定犯人的頸項。

    鐵箍下面,行刑柱長出了兩隻平舉的手臂,加上上面那個漏鬥,遠遠看去,行刑柱像是豎在地裡吓唬鳥兒的草人,加強了我們官寨四周田園風光的味道。

    其實那是穿過行刑柱的一根鐵棒,要叫犯人把手舉起來後就不再放下。

    有人說,這是叫受刑人擺出向着天堂飛翔的姿态。

    靠近地面的地方是兩個鐵環,用來固定腳跟。

    行刑柱的周圍還有些東西:閃着金屬光澤的大圓石頭,空心杉木挖成的槽子,加上一些更小更零碎的西,構成了一個奇特的景緻,行刑柱則是這一景觀的中心。

    這個場景裡要是沒有行刑人爾依就會減少許多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