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炮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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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土司嗎?他是土司們的土司。

    " 自從這個紅色藏人來過,再沒有人想投奔紅色漢人了。

    雖然大家都知道,跟紅色漢人抗拒沒有好結果,所有抗拒紅色漢人的土司隊伍都一觸即潰,失敗的土司們帶着隊伍向西轉移。

    向西,是翁波意西所屬那個号稱最為純潔的教派的領地。

    土司們從來都傾向于東方俗人的王朝,而不是西方神祗的領地。

    現在,決心抵抗的土司們卻不得不向西去了。

    土司們并不相信西方的聖殿可以幫助他們不受任何力量的傷害,但他們還是打了一陣,就向西退去了。

     我對書記官說:"我們也要逃往你來的地方了。

    " 他的眼睛說:"那是早就該去的地方,可是你們老去東方。

    " "你的神靈會饒恕我們這些人嗎?" "你們已經受到了懲罰。

    " 管家說:"天哪,都這麼多年了,你還是沒有成為一個書記官,到底還是一個頑固的喇嘛。

    " "不對,我是一個好書記官,我把什麼都記下來了,後來的人會知道土司領地上都發生過些什麼事情,從我來到這裡的時候開始。

    "他寫道,他寫下的東西都有一式兩份,一份藏在一個山洞裡,後來總有人會發現的。

    一份就在他身上,他寫下:"但願找到我死屍的人是識字的人。

    " 我不是土司,但我還是準備逃向西方。

     北方,茸貢土司領地上的炮聲日漸稀落。

    東南面,麥其土司領地的炮聲卻日漸激烈。

    有消息說,是麥其土司的漢人妻子叫他抵抗,也有消息說,是白色漢人把麥其土司挾持了,強迫他一起抵抗。

    總而言之,是漢人叫他抵抗漢人。

    我們是在一個有薄霧的早晨離開鎮子的。

    離開時,管家要放一把火,被我制止了。

    我看看大家,他們都想放一把火,把這裡的市場、銀号、貨棧,為過路窮人布施的施食所,還有那間牆壁花花綠的妓院一把火燒掉。

    所有這些,都是我這個傻子建立起來的,我當然有權将其燒掉。

    但我沒有。

    我閉上眼睛,叫手下人把火把扔掉。

    扔在地上的火把騰起的煙霧,把我的眼淚熏出來了。

     管家提出去殺掉那個紅色藏人。

    我同意了,是這個人有意把我逼到與紅色漢人為敵的境地上去的。

     幾個人騎馬沖進了鎮子,清脆的槍聲在霧裡回蕩。

    我勒馬站在一個高丘上,想再看一看自己建起來的鎮子,但霧把一切都遮沒了。

    我沒有看到過鎮子現在的模樣。

    槍又響了一陣,幾匹馬從霧裡沖了出來,他們沒有找到那個紅色藏人。

    我一催馬,開路了,身後,傳來了女人們的哭泣聲。

    這些哭泣的下女們跟在桑吉卓瑪後面,這些女人好像不知道我們這是逃亡,都穿上了大紅大綠的節日衣裳。

    隻有我的貼身侍女塔娜不在隊伍裡。

    桑吉卓瑪說,她抱着那個價值數萬的首飾匣子不肯下樓。

     向西的路,先要向南一段,走進山裡,再順着曲折的山間谷地往西。

    山谷會把我們引向一座座雪山腳下,那裡才有向西的道路。

    那是朝聖者的路,現在,卻響起了逃難者雜沓的腳步聲。

     我們正走在麥其和拉雪巴兩個土司的邊界上,離東南方激烈的槍炮聲越來越近近了。

    看來,我那老父親真和紅色漢人幹上了。

     聽着激烈的槍炮聲,我的心被忽然湧起的,久違了的,溫暖的親情緊緊抓住來,我都以為已經不愛父親,也不太愛母親了。

    這時,卻忽然發現自己依然很愛他們。

    我不能把他們丢在炮火下,自己向西而去,我把書記官、管家和女人們留在這裡等待,帶着士兵們往麥其管寨而去了。

    走上山口回望墨綠的山谷裡留下來的人和白色帳篷,女人正在頻頻揮手。

    我突然十分害怕,害怕這是最後一次看見他們了。

     向東去的路,我們走了二天。

     紅色漢人的隊伍已經壓到麥其土司官寨跟前了。

    山腳前一片樹林中間,有紅旗飄揚。

    他們的機關槍把大路都封住了,我帶人乘着夜色才沖進宮寨。

    官寨裡,到處都是荷槍實彈的人,有藏人,更多的是白色漢人。

    樓上走着的是活人,樓下院子裡躺着的是死人。

    他們苦戰已經十來天了。

    我沖進土司的房間,這下,我的父親麥其土司就在眼前了。

    麥其土司沒有更見蒼老,雖然須發皆白,但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