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書

關燈
看着翁波意西的和尚頭上新生的長發,土司說:"你還是那個要在我的領地上傳布新教的人嗎?" 翁波意西沒有說話,因為他不能說話。

     土司說:"我有時也想,這家夥的教法也許是好的,可你的教法太好了,我又怎麼統治我的領地?我們這裡跟西藏不一樣。

    你們那裡,穿袈裟的人統治一切,在這裡不可以。

    你回答我,要是你是個土司也會像我一樣?" 翁波意西笑了。

    舌頭短了的人,就是笑,也像是被人掐着喉嚨一樣。

     土司這才說:"該死,我都忘了你沒有舌頭!"他吩咐人拿來紙筆,擺在傳教者面前,正式開始了他們的交談。

     土司說:"你已經是我的奴隸了。

    " 翁波意西寫:"你有過這樣有學識的奴隸?" 土司說:"以前沒有,以前的麥其土司都沒有,但是我有了。

    以前的麥其土司都不夠強大,我是最強大的麥其。

    " 翁波意西寫:"甯可死,也不做奴隸。

    " 土司說:"我不要你死,一直把你關在牢裡。

    " 翁波意西寫:"也比做奴隸強。

    " 土司笑起來,說:"是個好漢。

    說說你信裡那些想法是從哪裡來的?" 翁波意西在信裡對土司其實隻說了一個意思。

    就是他可以做我們家的書記官,延續起那個中斷了多年的傳統。

    他說,他看了我們家前幾個土司的曆史,覺得十分有意思。

    麥其土司想,他已經是有史以來最強大的麥其,就該給後人留下點銀子之外的什麼東西。

    叫他們記住自己。

     土司問:"你為什麼要記這個?" 翁波意西回答:"因為要不了多久,這片土地上就沒有土司了。

    "他說,無論東邊還是西邊,到了那一天,就不會再容忍你們這些土王存在了。

    何況你們自己還往幹柴上投了一把火。

     土司問他那把火是什麼。

     他寫:"罂粟。

    " 土司說:"你叫我不要那東西?" 他寫:"那又何必,所有的東西都是命定的,種了罂粟,也不過是使要來的東西來得快一點罷了。

    " 最後,麥其土司同意了他的要求,在麥其家的書記官傳統中斷了好多代以後,又恢複了。

    為了書記官的地位,兩個人又争執了半天,最後,土司說,你要不做我的奴隸,我就成全你,叫你死掉好了。

    沒有舌頭的翁波意西放下筆,同意了。

     土司叫他給主子磕頭。

    他寫:"如果隻是這一次的話。

    " 土司說:"每年這個時候一次。

    " 沒有舌頭的人表現出了他的确具有編寫曆史的人應有的長遠目光,他在紙上寫道:"你死以後呢?" 土司笑了:"我不知道死前殺掉你嗎?" 翁波意西把那句話在紙上又寫了一遍:"要是你死了呢?" 土司指着哥哥對他說:"你該問他,那時候這個人才是你的主子。

    " 哥哥說:"真到那個時候,就免了。

    " 沒有舌頭的人又走到我面前。

    我知道他要問我同樣的問題,要我做出承諾,如果我做了土司不要他磕頭。

    我說:"你不要問我,人人都說我是個傻子,我不會做土司。

    " 但他還是固執地站在我面前,哥哥說:"真是個傻子,你答應他不就完了。

    " 我說:"好吧,要是哪一天我做了土司,就賞給你一個自由民身份。

    "這句話卻又讓我哥哥受不了了。

    我說:"反正是假的,說說又有什麼關系。

    " 翁波意西這才在我父親面前跪下把頭磕了。

     土司對他的新奴隸下了第一個命令:"今天的事,你把他記下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