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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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銀匠說,要真能那樣,我要給每個孩子五兩銀子,叫他們的父親一人訂一個長命鎖,叫門巴喇嘛念了經,挂在他們的小脖子上。

    銀匠說:"少爺真是一個好人,難怪她那麼想你。

    " 我說:"你下去吧。

    " 說話時,小行刑人已經走下山來,站在他身後了。

    銀匠一起身就撞到了爾依身上。

    他的臉刷一下就白了。

    在我們領地上,本來是土司發出指令,行刑人執行,有人因此失去了一隻眼睛,失去了一隻手,或者丢了性命,但人們大多不會把這算在土司上,而在心裡裝着對行刑人的仇恨,同時,也就在心裡裝下了對行刑人的恐懼。

    銀匠從來沒有在這麼近的距離内和行刑人呆在一起過,吓得臉都白了,一雙眼睛惶惶地看着我,分明是問:"我有什麼過錯,你叫行刑人來。

    " 我覺得這情景很有意思,便對銀匠說:"你害怕了,你為什麼要害怕,你不要害怕。

    " 銀匠嘴上并不服輸:"我不害怕,我又沒有什麼過錯。

    " 我說:"你是沒有什麼過錯,但你還是害怕了。

    " 小爾依的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他用十分平靜的聲音說:"其實你不是害怕我,你是害怕土司的律法。

    " 聽了小爾依的話,銀匠的臉仍然是白的,但他還是自己笑出聲來,說:"想想也是這個道理。

    " 我說:"好了,你去吧。

    " 銀匠就去了。

     然後,我和小爾依下棋。

    他可一點也不讓我,一上來,我就連着輸了好幾盤。

    太陽升到高處了。

    我的頭上出了一點汗水。

    我說:"媽的,爾依,你這奴才一定要赢我嗎?" 我要說爾依可是個聰明的家夥。

    他看看我的臉,又緊盯着我的眼睛,他是要看看我是不是真正發火了。

    今天,我的心情像天氣一樣好。

    他說:"你是老爺,平常什麼都要聽你的。

    下棋輸了你也要叫?" 我又把棋擺上,對他說:"那你再來赢我好了。

    " 他說:"明天又要用刑了。

    " 小爾依的話叫我吃了一驚。

    平常,領地上發生了什麼事,有什麼人犯了律法,将受什麼樣的處置,我總會知道。

    但這件事情我卻一無所知。

    我說:"下棋吧。

    領地上有那麼多人,你們殺得完嗎?" 小爾依說:"我知道你喜歡他。

    你不會像那些人一樣因為我們父子對他動刑就恨我吧。

    " 這下,我知道是誰了。

     小爾依說:"少爺要不要去看看他。

    " 我想我不會恨這個聲音平闆,臉色蒼白的家夥要知道是麥其家叫他成為這個樣子的。

    我說:"牢裡不能随便進去。

    " 他對我舉了舉一個有虎頭紋飾的牌子。

    那虎頭黑乎乎的,是用燒紅的鐵在木闆上烙成的。

    這是出入牢房的專門牌子。

    行刑人在行刑之前,都要進牢房先看看犯人的體格,看看受刑人的精神面貌,那樣,行刑時就會有十分的把握。

    除非土司專門要叫人吃苦,行刑人總是力求把活幹得幹淨利落。

     我們走進牢房,那個想在我們這裡傳布新派教法的人,正坐在窗下看書。

    獄卒打開牢門讓我們進去。

    我想他會裝着看書入了迷而不理會我們。

    平時,有點學問的人總要做出這樣的姿态。

     但翁波意西沒有這樣。

    我一進去,他就收起書本,說:"瞧瞧,是誰來了。

    "他的臉容是平靜的,嘴角帶着點譏諷的笑容。

     我說:"喇嘛是在念經嗎。

    " 他說:"我在讀曆史。

    "前些時候,濟嘎活佛送了他一本過去的瘋子喇嘛寫的書。

    這本書很有意思。

    他說:"你們的活佛叫我放心地死,靈魂會被他收伏,做麥其家廟裡的護法。

    " 這時,我并沒有認真聽他說話。

    我在傾聽從高高的窗子外面傳來大河浩浩的奔流聲。

    我喜歡這種聲音。

    年輕的喇嘛靜靜地望着我,好久,才開口說:"趁頭還在脖子上,我要對少爺表示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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