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貴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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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神情。

    便吩咐管家:"派出信使吧。

    " 信使很快回來了。

    殊不知,這時是上天正要使好運氣落到麥其土司身上。

    汪波土司給"狗娘養的漢宮"送來的不是回信,而是一雙漂亮的靴子,明明白白是叫他滾蛋的意思。

    特派員不懂得這是什麼意思,母親則把這意思做了淋漓盡緻的解釋。

     我們尊貴的客人給激怒了。

     練兵場上的槍聲一陣緊過一陣。

    這下,人人都知道我們要打仗了。

     三天後,全副武裝的那一排政府軍士兵和我們的幾百士兵到達了邊境。

    剛一開戰,我們從省裡軍政府得到的快槍打得對方擡不起頭。

    他們隻是嗷嗷叫着,手裡的土槍卻老是發不出子彈。

    僅僅一頓飯功夫,叛變的寨子就收複了。

    頭人自知有罪,逃了,留下一家人代他受死。

    那一家人用繩子捆成一串,全部跪在自己家門前的核桃樹下。

    太陽慢慢升起,那些人腳下草上的露水漸漸幹了。

    他們看到身邊看守們的刀槍并沒有落到他們身上,還以為土司不殺他們了。

    慘白的臉上漸漸有了血色。

    卻不知道麥其土司家跟别的土司有所不同,不會縱容士兵殺死俘虜。

    我們家從幾百年前有麥其土司時候起,就有了專門的行刑人。

    在這塊土地上,原來有三個人家是世襲的,一是土司,二是行刑人爾依家,三是書記官。

    可惜到第三代書記官就要搞什麼秉筆直書,叫第四代麥其土司廢了。

    弄得現在我們連麥其土司傳了多少代也無法确切知道。

    就更不要說行刑人一家傳了多少代了。

    現在,行刑人來了,樣子就像是個專門要人性命的家夥:長長的手,長長的腳,長長的脖子。

    行刑之前,父親對那幾個即将受死的人說:"是你們自己人留下你們代他受過,我也就不客氣了。

    本來,那個叛徒不跑,你們的小命是不會丢的。

    " 這些人先還希望土司要放他們一條生路,這一下,臉上堅強的表情一下就崩潰了。

    好像剛剛想起自己并不是和敵國作戰被俘,而是自己主子的叛徒。

    于是,腿一軟就跪在地上,乞求饒命了。

    父親要的正是這個效果。

    等這些人剛一跪下,土司揮一揮手,行刑人手下一陣刀光閃過,碌碌地就有好幾個腦袋在地上滾動了。

    滾到地上的每一張臉上都保持着生動的表情。

    沒有了腦袋的身軀,好像非常吃驚一樣,呆呆地立了好久,才旋轉着倒在了地上。

     我擡頭看看天上,沒有看見升天的靈魂。

    都說人有靈魂,而我為什麼沒有看見呢? 我問母親,她狠狠瞪了我一眼,走到她丈夫身邊去了。

     這是戰争的第一天。

     第二天,戰火就燒到了汪波土司的地盤上。

     黃特派員,土司,土司太太帶着些人在沒有危險的地方觀戰。

    我也站在他們的中間。

    帶兵官是我的兄長和特派員手下那個排長。

    我們的人一下就沖過了山谷中作為兩個土司轄地邊界的溪流,鑽到叢叢灌木林裡去了。

    我們是在觀看一場看不見人的戰鬥。

    隻有清脆的槍聲在分外晴朗的天空中回蕩。

    汪波土司的人和昨天相比頑強了許多,今天他們是在為自己的家園戰鬥了。

    但我們的人還是憑借強大的火力步步向前。

    不多會兒,就攻到了一個寨子跟前。

    一座寨房燃起來了,大火沖天而起。

    有人像鳥一樣從火中飛了出來,在空中又挨了一槍,臉朝下重重地落在地上。

     不一會兒,又一座寨房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火堆。

     黃特派員有一架望遠鏡。

    第三座寨房燃起來時,他張開一口黃牙的嘴,打了個長長的哈欠,叫一個白白淨淨的小男兵扶到樹蔭下面吸煙去了。

    父親把望遠鏡舉起來架在眼前。

    可他不會鼓弄上面的機關,什麼都沒有看見。

    我接過來擺弄一陣,找到個活動的地方,旋來旋去,突然,忽啦一下;對面山坡上的景色就扯到鼻尖上來了。

    我看見我們的人貓着腰在土坎、岩石和灌叢中跳躍。

    他們手中的槍不時冒出一蓬蓬青煙。

     在一片曠地上,有人栽倒了。

     一個,又是一個,栽倒時,他們都搖一搖手,然後,張開嘴去啃地上的泥巴。

    這兩個人都回身向山下爬去。

    這時,又一個家夥倒下了,他手中的槍飛到了很遠的地方。

    我禁不住大叫起來:"去撿槍啊,你這個傻瓜,去撿你的槍啊!" 可他躺在那裡一動不動,一點也不聽我的命令。

    我想,他是隻聽我哥哥的命令的。

    是他,而不是我将來做麥其土司,這些兵也不是我的,而是他的。

    我的心裡也就充滿了悲哀。

    哥哥十分勇敢,他一直沖在隊伍的前面。

    他舉着槍側身跑動,銀制的護身符在太陽下閃閃發光。

    他手中的槍一舉,就有一個人從樹上張開雙臂鳥一樣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