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遠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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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

    索郎澤郎是個危險的家夥。

    管家和師爺都說,這樣的人,隻有遇到我這樣的主子才會受到重用。

    我這樣的主子是什麼樣的主子?我問他們。

    師爺摸着焦黃的胡子,從頭到腳地看着我,點點頭,又搖搖頭。

    管家說,跟着幹,心裡輕松。

    他說,主子不是土司,所以,就不怕主子懷疑有謀反之心。

    塔娜回來了。

    這一天,我好像看見了隐約而美好的前程,帶領大家高舉着鞭子,催着坐騎在原野上飛奔,鳥群在馬前驚飛而起,大地起伏着,迎面撲來,每一道起伏後,都是一片叫人振奮的風景。

     那天,我還收到一封從一個叫重慶的漢人地方來的信。

    信是叔叔寫來的。

    叔叔那次從印度回來,除了來為我們家那個英國窮男爵的夫人取一份嫁妝外,就是為了從漢地迎接班禅喇嘛回西藏的。

    但大師在路上便圓寂了。

    叔叔又回到了漢人地方。

     叔叔的信一式兩份,一份用藏文,一份用漢文。

    兩種文字說的都是一個意思。

    叔叔在信裡說,這樣,就沒有人會把他的意思向我作錯誤的轉達了。

    他知道我在邊界上的巨大成功,知道我現在有了巨大的财力,要我借些銀子給他。

    因為日本人快失敗了,大家再加一把勁,日本人就會失敗,班撣大師的祈禱就要實現了,但大家必須都咬着牙,再加一把勁,打敗這個世界上最殘忍的惡魔。

    他說,等戰争勝利,他回到印度,就用他所有的寶石償還債務。

    他說,那時,叔叔的一切東西都是我這個侄兒的。

    他要修改遺書,把我們家裡那個英國夫人的名字改成我的名字。

    他在信裡說,要是侄兒表示這些錢是個人對國家的貢獻,他會十分驕傲,并為麥其家感到自豪。

     我叫他們準備馬馱運銀子到叔叔信中說的那個叫重慶的地方。

     黃師爺說不用這麼麻煩,要是長做生意,把銀子馱來馱去就太麻煩了,不如開一個銀号。

    于是,我們就開了一個銀号。

    黃師爺寫了一張條子,我的人拿着這張蓋了銀号紅印的紙,送到成都,說是我叔叔就可以在中國任何地方得到十萬銀元了。

    這是黃師爺說的。

    後來,叔叔來信了,他果然收到了十萬銀元;從此,我們的人到漢地做生意再也不用馱上大堆的銀元了。

    同樣,漢地的人到這裡來,也不用帶着大堆銀元,隻帶上一張和我們的銀号往來的銀号的紙條就行了。

    黃師爺當起了銀号老闆。

     書記官說這是最有意義的一件事情。

     我問:"沒有過的事情就都有意義嗎?" "有意義的事情它自會有意義。

    " "你這些話對我的腦子沒有意義。

    " 我的書記官笑了。

    這些年來,他的性格越來越平和了,他隻管把看到的事情記下來。

    沒事時,就在面前擺一碗摻了蜂蜜的酒,坐在陽光裡慢慢品嘗。

    後來,我們在院裡栽的一些白楊樹長大了,他的座位就從門廊裡,移到了大片白楊樹的蔭涼下。

     他就坐在樹下,說:"少爺,這日子過得慢:" 我說:"是啊;日子真是過得緩慢。

    " 我的感慨叫管家聽見了,他說;"少爺說的是什麼話呀。

    現在的日子過得比過去快多了!發生了那麼多想都想不到的事情,這些事情放在過去,起碼要五百年時間,知道嗎?我的少爺,五百年時間興許也不夠,可你還說時間過得慢。

    "書記官同意管家的說法。

    我無話可說,也無事可幹,便上街到酒館裡喝酒。

     店主跟我已經相當熟悉了,可是,迄今為止我連他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

    我曾對他說我們的關系不像世仇。

    店主說,他們兄弟的世仇是麥其土司,而不理在邊界上做生意,在市場上收稅,開銀号的少爺。

    我說:"總有一天我會當上土司。

    " 他笑笑:"那時,你才是我們的世仇,但那還是很遙遠的事情。

    " 生活在這裡的人,總愛把即将發生的事情看得十分遙遠。

    我問他有沒有感覺到時間過得越來越快了。

    店主笑了:"瞧,時間,少爺關心起時間來了。

    "他說這話時,确實用了嘲笑的口吻。

    我當然要把酒潑在他臉上。

    店主坐下來,發了一陣呆,想說什麼,欲言又止,好像腦袋有了毛病,妨礙他表達。

    最後,他把臉上的酒擦幹淨,說:"是的,時間比以前快了,好像誰用鞭子在抽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