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小閻羅遊湖叙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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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中年道人原來乃是峨嵋名手孤雲劍客。

    他的道号便是孤雲,隻因劍術極其高妙,并且早歲經常仗劍行道,故此得到劍客美号。

     那孤雲劍客道袍飄飄,劍圈縮得甚小,似乎一對上手,便發覺這名震江湖的黑道煞星黑蝙蝠秦曆的厲害,故此先求不敗,然後言勝。

     黑蝙蝠秦曆早知對方劍術精奇,功力深厚,雙筆招數雖如疾風驟雨般進擊,但每一招一式都幾經思量,絕不敢馬虎發出。

     眨眼間也拆了二十餘招,孤雲劍客清叱一聲,倏然劍泛光暈,改守為攻,使出峨嵋陰陽劍法連環絕招,連擊三劍,每一劍又化出數劍,直是一片劍網,疾罩敵人。

     其時我在上面觀戰,發覺孤雲劍客這一招雖然極是神妙,但在第三招出手後,仍然有隙可乘。

     可是以黑蝙蝠秦曆的功力,卻未能達到乘此空隙敗敵傷仇的地步,甚且久戰下去,還會落敗為辱。

    是以心中一動,猛然長身飄飛而下。

     當我身形一動之時,陡聽一個蒼老而清勁的口音朗朗道:“屋上之人何不現身?” 我當時吃一驚,怎的青陽老道人會發覺我在屋上?但立刻已想到早先身形曾經移動一下,故此已被青陽老道人懷疑屋上有人,如今我一飄身而起,因是準備現身,故此毫無忌憚,青陽老道便能夠斷定。

     下面衆人聞言仰首驚顧之時,我連忙施展師父秘傳輕功,疾如閃電般蹑空飛下那兩人戰圈旁。

     那邊金童許天行是見過我的,立刻告訴那一方的人,顯出有點兒騷動的樣子。

     我卻沒理睬他們,負手在兩人筆風劍影之外觀戰。

     那邊的瘦老頭忽然走出來,瘋瘋癫癫地大笑數聲,細看又似在哭。

     他走到我眼前,我看也不看他,心中認定這些隐身風塵的人,各有護身的一套玩意兒,我可不值得去理睬,惹翻我時,一單打死,省得羅嗦。

     那瘦老頭在我身旁站定,歇了片刻,見我沒理睬他,忽然又走回座位去了。

     我深知黑蝙蝠秦曆的造詣功力,這時見他略略屈居下風,便低聲指點他的招數。

    早在敵招欲發之前,制機占先,果然秦曆一連三招,便将孤雲劍客攻退五六步。

     本來在兩人交手之時,出聲指點,大犯武林禁忌,但我卻存心激那兩個老頭出手,故此這等做法。

     我再指兩點,便将孤雲劍客又迫退數步。

    果然兩個老頭子同時阿叱一聲,齊齊起座。

    我一看兩人上來,那還得了?連忙仰天大笑一聲,故意叫他們兩人同上。

     兩個老頭子這才知道一時急了,齊齊起座而鬧了笑話。

    當下商談幾句,結果由金蜈蚣龔泰出來。

     那瘦老頭子又離座走過來,我在這個當兒,繼續教了兩招,把個大名鼎鼎的孤雲劍客迫到差點兒歸了座。

     黑蝙蝠辛曆仍在疾攻猛打,我一見老頭子出來,自知分心不得,忙命他退回,于是兩人乍分,秦曆收筆倒縱飛回,那邊的孤雲劍客兀自橫劍瞪眼,甚是氣憤。

     蓦然廳上有人咳嗽一聲,那嗽聲顯得中氣内力俱已臻達化境。

    我不由得心中一駭,暗想此人功力遠在我之上,轉而看時,敢情師父穿着一件白紡綢長衫,足踏無憂履,一搖三擺地走出天并來。

     金蜈蚣龔泰抖丹田朗朗長笑一聲,屋瓦也為之震動。

     他還未來得及說話,師父身形一閃,宛如行雲流水般到了我面前。

     金蜈蚣龔泰饒他武功高強,經驗豐富,這時也禁不住身形一挫,面上微微作色,甚是戒備的樣子。

     哪知師父連望也不望他一眼,一徑向那瘦老頭子躬身一禮。

     這情形可把一衆的人,不論敵我全都愣然瞪口。

     我一瞥他們的神色,便知道敢情連他們也不知道這位瘦老頭子的來曆,怪不得方才坐在末座。

     “金老前輩别來豐神如昨,還記得當年鼎湖峰初陽洞外的小僮麼?” 那鼎湖峰又名仙都,即道家第二十九洞天,相傳黃帝軒轅氏在此跨龍升天。

     瘦老人搭垂的眼皮第一次真個翻起來,敢情這位瘦老人限内有一層薄膜,遮擋住真正眼神。

    這時雙目一翻,精光電射。

     “哦?你是西門歐陽冰的弟子?”他的聲音帶着濃重的鼻音。

     這瘦老人之言一出,全場震駭,便連薄師叔也大現訝愣。

     董香梅道:“你倒是很注意師叔的動靜嘛?而且,為什麼你不先出手而任歐陽師兄們受傷呢?” 小閻羅曲士英用力瞧她一眼,率然道:“我就是打心中讨厭他們三個,自家也說不出是什麼緣故?” 話說完,目光如隼,凝視着她。

     董香梅啊了一聲,忽然回味過來,便搖搖頭,道:“我不會告訴别人的。

    ” 小閻羅曲士英微笑一下,繼續原先話題,那時師父立刻應聲道:“正是晚輩董元任。

    ” 瘦老人忽然鳴金振玉般長笑一聲,衆人但覺聲音人耳,似乎直鑽入心,甚是麻癢難受。

     “怎的老丈又是千慮一失,偏偏碰上你這孩子。

    ”這瘦老頭竟然喚師父做孩子:“兩番都是白骨門的人,你大概已盡得西門歐陽冰的真傳了吧?” 師父恭言相答道:“晚輩豈敢妄比先師……” 瘦老頭沉吟一下,然後環顧衆人一眼,隻見一于人中,别說年紀較輕的,便連青陽老道和金蜈蚣龔泰兩人,也自面露詫駭驚疑之容。

     顯然這兩人仍不知他是何許人,當下大不服氣地搖搖頭,道:“偏偏趕上你這孩子認得我,這樣說來,我豈不是要走開?” 師父朗聲道:“還請老前輩按照昔年規矩,讓晚輩等自行解決。

    ” “這還有什麼說的。

    ”他道:“我且問你,西門歐陽冰是怎樣死的?” 師父猶疑一下,才道:“先師是在四十年前坐化的。

    ” “坐化?哈哈,你敢瞞我?” 師父為難地哼了一聲,舉目瞧瞧二師叔。

     二師叔似乎得到暗示,大聲道:“大哥,你那時雖不在師父身側,但師父的确是坐化的。

    ” 瘦老人長笑一聲,道:“你們白骨門也有坐化的麼?真是走火入魔,火焰焚心而死,仍要隐諱真相?不信再過幾年你們便也知道了 話剛出口,跟着又長笑一聲,忽地一族身,風力卷刮得四面的火焰全部搖晃不定,衆人一眨眼間,已不見了他的人影。

     這等來去無蹤的最上乘内家功夫,比之師父馳名江湖七步追魂那種蹑空蹈虛的身法,更見高明神妙。

    連師父也因之而嘿然無語,衆人更不必說了。

     歇了片刻,師父忽然仰天大笑道:“我說,青陽道長和龔老師俱是當代高人,怎會不識這位前輩來曆?哈,哈。

    ” 青陽老道人和龔泰齊都面上變色,十分挂不住的樣子,卻又不能因此事而發作反譏,情形甚是尴尬。

     “想這位三危老樵金莫邪年逾百齡,早在四十年前,已經算得上是海内風塵俠隐中三人之一。

     如今更是碩果僅存,足可獨步天下。

    我董某若非識得來曆,按他的規矩,隻要道破出來,他便撤手走開,隻怕今夜白骨門一場禍劫是萬難幸免,哈,哈!” 那得意的笑聲,把對面兩個老頭子都笑得惱恨之極。

    青陽道人蓦然離座,走出場中,正好和金蜈蚣龔泰站個并肩。

     他先向龔泰稽首道:“龔兄這一場請讓貧道先上。

    ” 金蜈蚣龔泰一拱手,道:“道兄可要小心……”說着話已退開一旁。

     青陽道人近年來都在峨嵋隐修,從不下山。

    名望極重,這刻想是身受奚落嘲諷之言,故此一反早先持重的态度,挺身索戰。

     師父可真不敢輕視人家,蓦然抄起衫角,掖在腰間。

    卻見那青陽道人也将道袍掖起,神态甚是慎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