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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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賽克上鋪上了過期的晚報,羅绮推上電開關,手電推子就在紅棗的頭頂上輕輕地爬動起來了。

    紅棗的黑發一縷一樓地落在了舊報紙上。

    羅绮的動作很輕,偶爾拽一下,就會擡起頭,在大鏡子裡頭問紅棗:“疼嗎?”紅棗說不。

    紅棗總是說不。

    不到十分鐘工夫羅绮就把紅棗的頭發弄利索了,然而,她不急于收工,她一點一點地,仔仔細細地幫他修理,每一根頭發都恰到好處地支棱在頭皮上。

    後來她關掉了開關,站到紅棗的身後,兩隻手捂住紅棗的腮,在鏡子裡頭左右看了一回,抿着嘴隻是笑。

    後來說:“這一回真的像我的兒子了。

    ”紅棗聽了這句話便有些不好意思,又不好說什麼,便什麼都不說。

    這個沉默的間歇就有了“無聲就是默許”的意思。

    羅绮丢下電推子,随手打開了電熱水器的花灑水龍頭,讓紅棗把頭低下去。

    紅棗知道她的意思,說:“我自己來。

    ”羅绮便在他的後腦勺上輕輕打了一巴掌,責備說:“犟嘴!”随後羅绮就摁下了紅棗的腦袋。

    檸檬水柱噴下來之後紅棗聽到了羅绮這樣說:“聽話。

    ” “聽話,”這是童惠娴常對兒子說的,現在又輪到羅绮這麼說了。

    母親的話耿東亮不能不聽,而羅绮的話紅棗就更不能不聽了,因為羅绮是母親又甚過了母親。

     羅绮在紅棗的頭上抹上了過量的詩芬洗發膏,詩芬牌泡沫張揚開來,發出很動人的沙沙聲。

    紅棗低了頭,緊閉了雙眼,挪出右手到半空去抓水龍頭。

    卻又被羅绮打了一下。

    羅绮用花灑給紅棗沖了一遍又一遍,末了用指頭撚了撚頭發,十分地爽潔了,紅棗便把腦袋甩了甩,像一條落水的狗,甩出了許多水珠子。

    都弄停當了,羅绮擦過手,點上了一支煙,倚在了衛生間的門框上,很知足地說:“好長時間不當媽了。

    ” 羅绮隻吸了三四口,便把香煙摁到便池裡了。

    左右端詳了紅棗一回,用那種總結的語氣十分肯定地說:“這一回精神了。

    ” 紅棗看了看自己,小平頭,幹幹淨淨的,是精神了。

    羅绮走上來,悄聲說:“吃完飯,我們遊泳去。

    ”紅棗聽出來了,羅绮說的是“我們”。

     别墅區的遊泳池裡沒有人。

    這隻有一個解釋,别墅區裡的住戶并不多。

    遊泳池的形狀很不規則,像一隻放大了的豬腰子。

    羅绮的泳技不錯,除了她的蛙泳,蝶泳、仰泳、自由泳都是有闆有眼的,一招一式都看得出身體的對稱關系。

    紅棗在水面上仰了很長時間,天上沒有雲,隻有很抽象的藍顔色。

    藍得很抒情,又平又潤。

    池水托住他的身體,隻需要手部的幾個簡易動作就能夠保持全部的平衡了。

    水的浮力實在是太美妙了,它輕而易舉地就使人獲得了全部的自由。

    在某些時候,水就是想象力。

     羅绮大概是累了,她戴上了墨鏡,一個人半躺在白色的塑料椅上。

    太陽傘遮住了她的半個身體,隻有半條腿被太陽照耀着。

    她的腿比她的臉年輕得多,有反光,有彈力。

     紅棗怕太陽。

    上岸之後紅棗一直想找一個避陽的地方好好歇一下。

    羅绮看出了他的心思,羅绮說:“你太白了,還是黑一點兒好。

    ”紅棗不好堅持,隻好在人造綠草皮上坐下來。

    羅绮說:“你遊泳遊得可不好。

    ”紅棗說:“我很少下水,從小我媽就不讓我下水。

    ”羅绮半是自語半是回答道:“怎麼能不下水呢?現代生活不可以遠離陽光,更不可以遠離水。

    ”紅棗笑起來,說:“現代人和現代生活是兩碼事。

    ”羅绮在笑,她戴了墨鏡,看不見她的眼睛,但兩隻嘴角對稱地咧開來了。

    羅绮說:“我在哪兒,陽光就在哪兒,水就在哪兒。

    ” 李建國在星期一的上午心氣就不順。

    他發現越劇小生筱麥已經越來越難對付了。

    越劇小生一開始是投懷送抱,沒過多久就有些半推半就了,現在倒好,越來越沾不上邊了。

    這和一般性的遊戲順序正好相反。

    李建國的歲數足以做她的父親,他就是弄不懂怎麼會越來越“鬥”不過這個“十七歲”的小丫頭片子的。

    李建國貪戀她的身體,她的身體是那樣的綿軟,又那樣的柔韌,翻來覆去總是有數不盡的新花樣,她在床上又大膽又心細,大處可翻雲覆雨,小處可面面俱到,激情與想象力一樣都不差。

    要是這一切都反過來就好了,先沾不上邊,後半推半就,再過渡到投懷送抱,這才是人之常情,事态發展的正确道路嘛。

    可她偏不。

    她就是反其道而行之,讓李建國總經理惶惶然,急切然,渾身充滿了七拐八彎的古怪氣力,就是找不到一個“解決問題”的地方。

    李建國越是抓耳撓腮,越劇小生就越是沉着鎮定,問她需要什麼,她總是笑而不答,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