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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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樹的這邊,他坐在楓樹的那邊,他們呼吸着傳送着稻谷香氣的空氣,耳畔徘徊着麻雀的歡叫——它們對一堆堆谷子欣喜若狂,在他們頭上和田裡飛着,那是它們的節日。

    他對她說了上述的話,那是用一種标榜的口氣說的,以示他父親在X局地位顯赫。

    那時他的臉不是現在這張塵土一般顔色的尖臉,而是一張圓圓的自以為是的黑臉。

    當時有幾隻野鴿子從不遠的田上驚起,向高空飛去,它們飛得很驕傲,如箭飙出。

     "這是野鴿子,"他告訴她說,"不是家鴿子。

    野鴿子又叫做斑鸠。

    " 他們一同下鄉有半個月了,但那天才第一次接觸。

    他們那批下去的有十一個男女知青,分别從不同的學校畢業,都抱着一種"鍍金"的心理。

    那時候,你不下鄉,這一輩子就别想招工。

    田勝的父親是革委會副主任,這讓十七歲的她感覺到了一線希望,宛如一個在大海裡漂泊的人突然觑見了島嶼。

    鄧瑛下鄉時,母親曾同她談了一次話,那是她決定下鄉,而她母親卻對她的前途毫無信心的談話。

     "媽媽怕你這一輩子當農民呢。

    "母親神色莊重地說,"媽媽是原國民黨僞軍官的太太,這種身份是沒法擡起頭的……""别說了。

    "她不想聽母親那種卑賤的話,"留在城裡什麼都不會有,下去了還可能有一線希望。

    " 如果田勝的父親不是革委會副主任,她想她是不會嫁給他的。

     下了鄉,她才真正感覺到農村的艱苦,三月裡,水是那麼寒冷,即便你來了例假,也得往田裡跳;七月裡,日頭火辣辣的,你得弓着腰割禾或插秧,還得挑着一擔擔稻谷去大隊部打米場打米等等。

    離開這一切,隻有等待招工回城。

    田勝比她大将近兩歲,他是七歲讀書且按步就班讀書讀上來的,而她在六歲多一點就上學了,在小學二年級時又跳了一級,于是就成了一屆的畢業生。

    田勝年齡比她大,膽子就自然比她大一圈,十九歲的田勝如一隻打洞的田鼠,一步步向她掘進,旨在攻下這個"堡壘"。

    他一開始就顯得胸有成竹,他到她房間來坐,為她打飯,冬天她來例假了他便為她洗衣褲,為她打洗臉水和洗腳水,這讓她又感動又讨厭。

    一九七五年底,她招工了,并不是由于她表現好而得到了大隊幹部的賞識和推薦,完全是田勝的原因。

    田勝對他母親說,她不招工他就不招工,于是他們兩人就一并招到了長沙飯店,她當服務員,他做采購員,仍然天天在一起。

     她開始考慮嫁給他了。

    有一天,他來她家,閑談中他看不起這個看不起那個,鄧瑛的母親擔心他得罪人而教育他說:"對領導還是要尊重。

    "然而田勝卻不在乎未來嶽母的善誘,他蔑視說:"我還在乎我們經理?他是個什麼級别?一個科級幹部。

    " "他太驕傲了,瑛瑛。

    "他走後,母親評價他說。

     鄧瑛的母親于一九八五年因胃癌離開了人世,鄧瑛最熱愛的就是她那個吃了一輩子苦的母親。

    她不是很贊成她和田勝結婚,她覺得他沒有才。

    一九八二年,她從财經學院畢業後,他們打算結婚時,母親對她說了一番話。

    "田勝不求上進,"母親在一個晚上坐在她床頭說,"小肖這人不錯……"小肖是她的大學同學,在大學期間一直追求她,來過她家幾次。

    她曾經也動搖過,但這種動搖很快被田勝的眼淚沖垮了。

    他眼睛裡布滿淚水說:"你讀了大學,就看我不起,"當他獲得"結婚登記證書"後,他也是帶點強xx性質進入她身體的。

    他身上那種雞鴨氣味讓她很難受,當時她甚至都想嘔吐。

    但她以為這是男人身上應有的氣味,而他也說"男人身上都是這種氣味"。

    她隻怪自己的鼻子嗅覺太敏感了,他也說她的鼻子太敏感了,他不覺得他身上有什麼氣味。

    現在她不但有一種厭惡感,還有一種強烈的屈辱感。

    她愛過他嗎?她瞪着神龛想。

     靠牆立着兩隻書櫃,其中一隻書櫃的隔闆抽掉了,做成了神龛,供着觀世音菩薩。

    這是她從衡山求來的一尊觀世音像。

    三年前,她滿三十六歲,一個懂一點易經的女人告訴她,如果她方便的話,應該去一趟衡山求菩薩保佑,本命年總有點流年不利什麼的。

    她聽了這個懂易經的女人的告誡後,就丢了魂一樣,晚上睡覺也不安,總覺得窗外有鬼盯着她,伺機害她。

    于是她去了,并抱了這尊觀世音菩薩回來,從此供在這間書房裡。

    她把這間房子視為神明顯靈的聖地,然而丈夫在觀世音的注視下剝掉了她的衣服,粗暴地幹了那種事。

    這是玷污觀世音的目光呀,她難過地想,我要去洗個澡。

    她起床,穿上淡綠的棉睡衣,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