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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窯貨,都是以毒品麻醉自己的廢物。

    她真不理解他們為什麼要吸毒?她覺得他們是一群耗子。

    她說:"你們最好不要到我家來。

    " "你是什麼意思?"丈夫盯着她。

     她走過去拉開了窗簾,她相信他們已吸了毒。

    她說:"我不喜歡。

    " "老子礙你什麼事?"丈夫一副要吵架的神氣說,"你回來就看老子不順眼?" 她不理丈夫,走進書房,關了門。

    她拿起一本《古今公案》随手翻開,讀到了這樣一段文字:有一位僧侶問趙州和尚:"禅的真理是什麼?" 趙州和尚答曰:"是庭前的柏樹。

    " 僧人說:"趙州大師,請你不要拿客觀的事物來說明。

    " 趙州和尚回答:"我并沒有以境示人哪!" 禅者認為,真正的創造是"無"的創造:我看到了大梅山時就創造了大梅山;我說柏樹時就創造了柏樹……是人境不二、物我合一的境界。

    真正生活在這種對一切等量齊觀、對物我不置偏頗的境界中的人,就是真正的禅者。

     她想着這段文字:"人境不二、物我合一的境界",那是什麼一種境界呢?庭前的柏樹就是禅,禅就是庭前的柏樹,這就是人境合一了。

    她的目光抛到觀音像上,她想起了她和弟弟的小時候,那時候家裡也有一尊觀音,是泥菩薩,奶奶将它供在桌上,前面還設了個鼎,鼎是生鐵造的,終日香火不斷。

    奶奶每天不幹任何事,整天坐在自己那張床上——那是一張把竹床擱在長凳上、在竹床上鋪着稻草和舊棉絮的床——面對觀音打坐,奶奶死時,那張竹床已彎了,是她那尊單薄的身體一年四季都那麼坐着而壓彎的。

    奶奶很瘦,頭發都掉光了,頭顱像一隻醜陋的瓢,一雙眼睛整日都閉着,嘴裡喃喃地念叨着什麼。

    這麼多年過去了,奶奶的這副身影一直在她記憶的倉庫裡保存着,讓她潛意識地感到自己的老年八成也會是這樣。

    一九六七年春的某天晚上,忽然來了一群兇兇的大人抄家,她那時還不到十一歲,他們勒令她那當過國民黨少校營長的父親跪在毛主席像前,又令她奶奶站到門外去,于是他們開始了翻箱倒櫃。

    他們把觀音菩薩砸了,哐當一聲,從她懂事起就看見奶奶奉若神明的觀音菩薩被摔成了碎片。

    奶奶就是那年冬天裡死的,人死如燈滅,她想起禅書裡這麼形容人的生死,心裡就升起了幾分哀傷。

     奶奶死了連追悼會都不敢開。

    奶奶出身于清朝末年一個大學士兼大買辦的家庭,年輕時過着榮華富貴的生活,住着一幢房間都數不清的官邸,花園和涼亭有三四處,一年四季都有花兒盛開,供她使喚的丫頭就有兩三個。

    奶奶生前總教導她和弟弟說"人要多做好事,多積陰德",可是奶奶死時,迎接她的隻是一口綠油油的鐵棺材,而且那口棺材的氣味很難聞。

    火葬場來了輛三輪摩托車和兩個瘦瘦的男人,他們将屍體裝入鐵棺材,棺材蓋一蓋,車就開跑了,抛下她和弟弟看着三輪摩托車一路颠簸而去,車尾坐着她母親,母親的手緊緊地攀着車棚。

    母親的臉上沒有淚水……健美房裡播放着節奏明快的輕音樂,但光線很柔和,吊扇在頂上瘋狂地攪着,發出嗡嗡嗡的旋轉聲。

    室内還有一種劣質的香味,那是為了驅趕女人身上的汗味或狐臭氣味而特意灑的香水。

    教女人們做健美操的老師一二三、一二三地叫着節拍,喉嚨都叫嘶了。

     一大群愛美的女人正努力地跟着節拍跳動,跳得氣喘喘的卻仍然堅持不懈。

    你想減肥嗎?你想讓你的身材變得好看點嗎?你想就努力跳吧。

    鄧瑛邊跳邊想着教練的話,她跳出了一身汗,胸罩和褲衩都汗濕了,但她仍賣力地跳動着。

    她需要保持形體,她在鏡子裡看到了她下垂的屁股,她的Rx房和腹肌也松垮了。

    她得恢複這些部位,讓這些部位的肌體回到原來的位置上去好好呆着。

    愛情能使一個女人保持自己的青春,她想。

    她的一旁有方為,她是健身房的老"運動員"了,她把練健美看成了她生命的一部分。

    在來體委的路上,她搭鄧瑛的車,她在她耳旁說:"我們不消耗自己的體力,我們就會迅速發胖。

    "健美老師仍在叫着節拍,她們仍在努力地跳着。

    健美老師拍拍手說:"大家休息一下,休息時注意活動腰身,活動腰身是讓你的腹部肌肉恢複彈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