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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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一關,段莉娜的脾氣就發作了。

    她說:“康偉業!你不要逼我!我說了要去做會計就是一定要去的!” 康偉業的聲音也水漲船高,說:“那我也可以告訴你,你絕對去不了,除非我不在這個公司。

    我們總公司絕對不容許它的分公司開成夫妻店。

    ” 段莉娜說:“你少拿什麼總公司吓唬我,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瞞着他們做了多少生意?現在做生意哪裡有什麼規矩?你鑽政策的空子,鑽人際關系的空子鑽得還少嗎?你不偷稅漏稅嗎?哦,你以為不告訴我我就不知道了?你當我是瞎子聾子?馬無夜草不肥,人無外财不富。

    你能比我聰明多少?就四年的工夫,錢又不是你們家那片天上下的雪,專門落在你們家的院子裡!” 康偉業說:“你這是在勒索我?” 段莉娜說:“你為什麼不讓我去你那兒工作?” 康偉業說:“你為什麼一定要去?” 段莉娜說:“你是心虛,是害怕,是讨厭我,對不對?” 康偉業正是想說這種他不敢說的話,便趁機接過段莉娜的話說:“對,我讨厭你!我讨厭别人勒索我!” “好!”段莉娜騰地站直了身體,提着雙拳,高昂着頭顱,除了服裝之外很像一個當年鬧革命的女赤衛隊員。

    她說道:“好極了!終于暴露出狐狸尾巴了!現在讨厭我了?記得當年你在肉聯廠扛冰凍豬肉時候的自卑嗎?記得我是怎樣一步一步地幫助你的嗎?記得你對我是如何的感激涕零嗎?記得你吃了多少我們家從小竈食堂買的瘦肉和我們家院子種的新鮮蔬菜嗎?記得這些瘦肉和蔬菜帶給了你多少自尊,滿足了你多少虛榮嗎?是誰對我說過:沒有你就沒有我的今天;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康偉業,請你告訴我,這些你都還記得嗎?” 憤怒和激動使段莉娜完全顧不上體面了。

    咬牙切齒的激烈動作擠出了她嘴角白色的唾沫,加上她額頭皺紋,眼角皺紋和鼻唇溝兩邊的八字皺紋異常地深刻,這使她酷似一隻年老的正在暴飲暴食的貓科動物。

    她的襯衣從裙腰裡翻出來了一角,絲襪跳了好幾道絲。

    她的身後是她新買的冰箱,她在冰箱上放了一大束沾滿灰塵的塑料花,手柄上紮了一條俗豔的紗中;還有粗糙的博古架,上面炫耀地放滿了她曆年來在單位和各種知識競賽中獲得的各種獎杯、獎品和獎證;她的四周是她特别欣賞的噴塑牆面,牆面上噴滿了紅紅綠綠的芝麻點;而壓在她頭頂上的就是她所謂的豪華吊頂。

    段莉娜與她一手創造的新家一起向康偉業撲過來,它們朝他擠壓,朝他羞辱,康偉業這才發現,段莉娜不僅自己變得醜陋不堪,她把他的家也變得醜陋不堪了。

     康偉業的臉鐵青了,他叫道:“你給我住口!你不要激我說出傷人的話。

    快開門!讓我走!我要離開這個鬼地方!” 段莉娜說:“我為什麼要住口?我在間你話呢。

    你到底記得還是不記得了?你不好意思了?你還有臉皮?” “段莉娜!”康偉業怒指段莉娜,終于不顧一切他說出了最狠毒的話,“你簡直太過分太不知好歹了!我有什麼不好意思?我堂堂一個男人,靠勤奮工作賺大把的錢養肥着老婆和孩子,我憑什麼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的應該是你。

    你應該知道勒索是世界上最下流無恥的手段。

    當年你就是靠勒索逼我結婚的,記得那條可笑的短褲嗎?現在你還想勒索我,告訴你,風水早就轉了,你再也達不到目的了。

    你找我們美國的公司老闆談去吧。

    也不在鏡子裡頭好好照照自己,明白自己糟糕到哪一步了嗎?” 段莉娜突然放開嗓子嘶叫:“放你媽的狗屁——” 段莉娜的拖腔漸漸地微弱了下去,她一頭栽倒在地,面如死人,一股鮮血從她的鼻孔裡湧流了出來。

     這一次的交鋒以段莉娜的失敗而告終。

     段莉娜住了一個多月的醫院身體還很虛弱,他們十歲的女兒康的妮從中看出了父母的不和,恐慌的表情籠罩了她的小臉,見了爸爸就乖巧地替媽媽讨好他,在媽媽這裡就使勁替爸爸讨好她。

    康偉業一看他女兒苦心裝出的笑臉心裡就難受。

    隻好經常回一回家,陪一陪女兒。

    一家三口有時候也坐在一起看看電視。

    康偉業與段莉娜的關系也就剩下隔着女兒坐在一起看看電視而已。

    他們僵持着,暗中較着勁,段莉娜心裡無時無刻地不在盤算着如何降伏康偉業,而康偉業已經放棄了段莉娜,僅僅隻是把她當作康的妮的母親擺在那裡。

    作為一個蒸蒸日上的男人,他的天地寬廣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