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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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應該住北京中南海,而應該住到湖南長沙的韶山沖去是不是?” 康偉業說:“段莉娜,想不到你是這麼刁猾!” 段莉娜說:“是我刁猾還是你農民意識,心胸狹隘,少見多怪?” 康偉業把一隻水杯狠狠地摔到地上,說:“請你們摸摸自己的後腦勺,想想你們才進城幾天?土腥氣掉了沒有?還敢說我有農民意識!” 段莉娜的臉都氣得發綠了。

    她最後送給康偉業的話是:“隻有不要臉的人才說不要臉的話!” 這一次争吵使他們的關系瀕于絕交的邊緣。

    但是他們周圍的人沒有讓他們絕交。

    李大夫受男女雙方父母之托,穿梭往來,找當事人雙方一再地談話。

    大家都認為青年男女在談對象的過程中鬧一點别扭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有人幫忙和稀泥,一個粑粑就可以捏團圓。

    康偉業和段莉娜就這樣被很有耐心的旁人又捏到了一起。

    最後的結果是:康偉業就摔水杯這個事實本身道了一個歉。

    衆人就對段莉娜說:他道歉了他道歉了。

    段莉娜緊繃的臉便逐漸松弛了下來。

     若幹日子之後,在兩人融洽親密的某一個時刻,康偉業戲谑地羞弄段莉娜說:“其實你根本不想和我吹是不是?其實你在主動追求我是不是?” 段莉娜不打自招地說:“臭美你的吧。

    ” 康偉業說:“為什麼?我又不是黨員,又不是幹部,你為什麼一見面就喜歡我?” 康偉業沒有得到他想要的撩人魂魄的回答,諸如我愛你這種火辣的情話。

    段莉娜一五一十地告訴康偉業,一是因為李大夫說他人品好,有知識,很聰明,将會很有前途。

    二是因為他高大英武,家庭成分也是革命幹部。

    三是因為第一次見面就給她一張報紙墊石凳,說明他會照顧人。

    四是因為他閑話少,不糾纏女性,生活作風正派。

    五是因為她的中學同學賀漢儒告訴過她,康偉業在小學就曾經得到過水利部部長的贊賞。

    段莉娜有點洩氣地說:“我個子太高了,很難找到一個比我高出十五公分以上,又具備各方面條件的人。

    隻有你比較合适,因為入黨問題和工作問題都來不是太難解決的問題。

    ” 段莉娜清晰地列舉出了一二三四五條,這使康偉業既失望又佩服。

    他說:“沒有想到你考慮問題這麼成熟。

    ” 段莉娜神秘莫測地說:“親愛的,牛奶會有的,面包也會有的。

    ”這是蘇聯電影《列甯在十月》中瓦西裡的一句台詞,它在中國家喻戶曉,深入人心,被引申,被抽象,被當作了包含多種意義的弦外之音。

    康偉業明白了。

    段莉娜将動用各種力量來幫助他入黨和提幹。

    他感到了溫暖。

    一種竊喜的自得的溫暖。

    他感激地伸出手去,使勁握了一下段莉娜的手。

     果然,接下來,康偉業入了黨,提了幹,成了廠辦公室主任。

    在主任的位置上逐漸鍛煉出了才幹,不久又被調到了物資局,一去就是科長。

    康偉業春風得意馬蹄疾,兩年時間一晃而過。

    一晃之間,康偉業完完全全換了一副嶄新的面貌。

    事業上的成功是男人最好的營養,社會的寵愛是男人最好的滋補,名利簡直就是男人生命活力之源泉。

    康偉業一掃從前的蔫勁和黴味,精神抖擻,容光煥發,衣服穿得整潔合體,說話自信又響亮,他算得上一個英俊而有風度的男青年了。

     就在這年的冬天裡,一個星期六的晚上,段莉娜因為她的父母去了外地而特意把康偉業叫來陪伴她。

    晚飯後,下雪了,是那種可愛的私語般悄悄而又綿密的大雪。

    他們在暖氣洋洋的房間裡隔着窗玻璃看雪,聊一些關于雪的閑話。

    段莉娜不住地嚷熱。

    她雙頰彤紅,兩眼粼粼閃光,一會兒脫一件外套,一會兒脫一件毛衣,後來脫得隻剩下一件貼身的粉紅色球衣,她處女之身那溫熱誘人的神秘氣息一陣又一陣地撲向康偉業。

    康偉業不禁渾身發熱,沖動難耐,望着段莉娜錯不開眼珠。

    兩人一番挑逗,一番推就,半真半假,試試探探,竟然慌裡慌張,拉拉扯扯地把男女之事做了。

     事畢,段莉娜仿佛突然醒悟他們做了不該做的事情,她羞得把臉久久地埋在枕頭上,嗚嗚地痛哭。

    康偉業的感覺糟糕得一塌糊塗。

    他想他可能做下了一件巨大的後果不堪設想的愚蠢事情。

    他想:該哭的應該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