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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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差點就聽不出來。

     你知道不知道,符融氣惱地往床上坐去,陳辨眼疾手快,在他上床的前一刻摟起了一大堆亂糟糟的公文。

    天王竟将那小子,放出長安了! 他本以為王猛會很氣的,卻隻他隻是喔了一聲,又在硯上醮了醮墨,往一封信上寫去。

     符融一把抓住他的筆,道:喂喂喂,你别跟沒事人一樣吧!他今日當我們二人的面答應了會殺了那小子的,這才二個時辰不到,就又變了卦。

     天王那裡答應了,他不過是說他知道了而已。

    王猛索性棄了筆道:這也是漫天要價,就地還錢的事。

    若是我不力言讓他殺了那小子,他那裡舍得放出宮去。

     原是這樣,可符融依舊不解恨,道:那白虜小兒當真可恨,我已命窦沖出城追去了,一刀殺掉了事! 王猛色變,一把攥住符融的衣袖道:快,去追他回來!話未說完,已是一陣劇咳,整個身軀挂在了符融身上。

    陳辨忙過來為他撫背,可他依舊喘不過氣來,仿佛要将心肺都扯碎了一般。

    他象是什麼話要說,可越急越是說不出來,直敝得滿面通紅。

     怎麼了?符融也吓了一跳,和陳辨兩個一起将他平放上床。

    王猛這才好了些,依舊抓緊了符融的衣袖,睜圓雙目,又喘了好幾聲,方極快的道:今日異族大患,在慕容垂姚苌二人國之重策,在征晉之可否。

    這些小事,且由他去吧!将他逼得太緊了,隻怕适得其 符融聽着聽着就覺得不對勁,王猛的額頭泌出一滴滴冷汗,象有一層灰紗慢慢地蒙上他的雙目。

    符融正想說:我聽你的,别說了!就覺出王猛手臂一松,整個人脫力倒了下去,一大股鮮血從他口裡噴出,直淋到符融袖上,怵目的鮮紅一下子灼痛了符融的眼睛。

    他不由叫起來:快,快來人 驚慌失措的喊聲打破了深夜沉寂,所有聽到之人的心頭都被重重刺了一下。

    象是某一個不祥的預言,昭示着災異的降臨。

     慕容沖一出城門,就讓慕容永轉了方向,往西邊轉去。

    走了一個多時辰,天已蒙蒙亮,田間初生的禾苗輕搖,晨霧氤氲中嫩嫩的綠意讓慕容沖心裡平靜了許多。

    他正暗自籌算與楊定會面的言語,慕容永卻猛然停下馬。

    慕容沖探出頭來,聽了又聽,卻隻有雞鳴犬吠。

    他問道:你發現什麼了?慕容永有些疑惑地搖了搖頭道:是我聽錯了,我們快點!說完,狠狠的一甩鞭子,馬嘶一聲,走得更快。

     可這一停後,慕容沖就覺得有些惴惴不安,他将四面的幄帳全部挑起,一刻不停地張望着。

    又走了兩刻鐘,并沒有什麼異樣,他方在暗自嘲笑自已:真是驚弓之鳥。

    就見到田間雜種的桑樹從裡,有一道晃眼的亮光一閃而過。

     快,棄車!慕容沖輕呼出聲,慕容永也差不多同時看到了,跳上車,扶起慕容沖就往田地裡跑去。

    桑叢裡馬上有人影沖了出來。

    好在前面正是一塊輪種的綠豆田,豆苗已抽了三尺有餘,天色又尚未大亮,兩人貓着身子鑽進去,倒也勉強躲住了。

    再聽到有人喝令手下布防,将這塊田地圍起來。

    這塊田地總計不過三四畝,他們這麼挨着搜過來,不過一二刻鐘便能尋到兩人藏身之處。

     慕容沖心下揣摸着會是誰差來的。

    本來疑心是王猛,可想他暗地裡便手段是有的,譬如指使宋牙和符晖鬧昨日那場的***成就是他,可是卻從不會硬碰硬的違逆符堅。

    若不是王猛,而又在宮裡耳目衆多,自恃身份敢動他的,怕就是符融了。

    慕容永從袖中掣出一具小巧的弩弓來,對着慕容沖使眼色,想行險一擊,傷了那個領頭的,再挾他為質。

    慕容沖苦笑了一下,若他身上無傷,此計倒可行,可他眼下連行走都有些艱難,便是慕容永能一舉成功,那也是走不脫的。

    況且這時他已聽清楚了那頭領的聲音,正是窦沖,想要擒下他,那才是癡人說夢了。

     正心急如焚時,手上突然摸到了什麼圓長的東西。

    蛇!慕容沖頭一個念頭讓他往旁邊滾去,可手臂卻被什麼東西扯住了。

    何物小子吵吾安眠?慕容沖這方才看到前面是一個淺穴,一隻胳臂從裡面伸出來,拉住了他的手。

    乍屍?慕容永差點大聲叫出來,死死地捂住自已的嘴。

     天還沒亮呢!穴裡探出個腦袋來,紮着雙丫髻,似笑非笑的一張臉,雙頰紅潤,眼眸清明,有如嬰孩。

    你是慕容沖突然覺得渾身上下微微地涼了一下,恍然覺得眼前這人在那裡看到過。

    你是王嘉!他向追兵們出聲的地方顧盼了一下,唯恐這邊的動靜把他們引來了。

    可是相距不過二三步,他們這邊說了好幾句話,那些秦兵們卻都沒有往這邊看上一眼。

     王嘉懶洋洋的想坐起來,卻讓慕容沖一把按住了,他驚慌地求懇道:有人在追我們,求道長不要動。

    喔?王嘉打了個哈欠,又躺了下去,悶悶的聲音從穴底傳了出來,就為這吵醒我?算了,我幫你一把,再睡個回籠覺吧!話音剛落,慕容沖就覺得眼前模糊了起來,象一層輕紗從地下袅袅升起。

    隻過了片刻,一團團乳白色的水霧便在青蔥豆苗間遊蕩,漸漸不能視物。

    起霧了,将軍,怎麼辦?兵丁們叫嚷起來。

     慕容沖松了口氣,額上濕淋淋的,也不知是霧氣還是冷汗。

    扒着坑沿問道:道長,多謝了!王嘉笑道:道人隻能看得到,卻什麼都無法阻攔,你本無險,何故道謝呢?這雙眼睛在愈來愈濃的霧中漸漸消融,眼中帶着十分遙遠的氣息,慕容沖一刹那覺得他眼中的并不是如今的自已,而是極深冥的某處。

    慕容沖有些心慌地叫道:道長道長!可手中再抓到的,卻是尋常不過的泥地。

    濃膩的水霧中似乎殘存着他的雙眼,慢慢地變冷,最後化作一種肅穆的神情。

     沖哥,我們快走吧!慕容永扶了他起來,一步步摸索着在地上爬去,地上泥土方才耕過,倒不蹭膝蓋,隻是土腥味直鑽到鼻口裡,讓他十分不适。

    有好幾次險些與兵丁們相遇,可竟真的沒有被發覺.又爬了一會,身下的變得十分潮軟,半個人陷進泥裡,而一直環繞身側的青苗都不見了。

    慕容永欣然道:這是到滈水邊上了,這過了就是高陽原,進了山林裡面,就不怕他們了。

     慕容沖噓了口氣,泥水泌進傷口裡,鑽心價痛。

    可也這性命攸關之時也顧不上了,讓慕容永攙着慢慢往河裡浸。

    水寒兢膚,不多時就凍得他渾身僵木。

    不過慕容永水性甚好,托着他在水面上劃過去,竟沒發出什麼聲息來。

     好容易遊倒對面的岸上,就聽得後面嘩啦!一聲,有重物入水。

     在這邊,在這邊!忙碌了半天的兵丁們嗷嗷叫着往河邊跑來。

    慕容永将慕容沖托上岸去,背着他就跑,可是跑了一會,卻沒有人追過來,倒是聽到後面兵刃相擊聲,呼喊打鬥之聲。

    幾下慘叫入耳,聽得兵丁嚷嚷道:逃犯厲害!将軍,在這邊。

    慕容沖與慕容永對視了一眼,不由奇怪,難道有什麼人來救我們了? 他們不知當不當走,猶豫了一下,卻聽到一聲暴喝,河對岸上霧氣猛的散開了一丈見方,窦沖手上長矛舞成一團飓風,視野為之一清。

    窦沖驚叫道:你不是你是什麼人?可是隻一瞬,霧氣又擁了回來,沖永二人就隻能聽到金鐵交集的響聲,和使氣發力的聲息,卻總也辨不出那是什麼人。

     那人不答,窦沖一聲悶哼,仿佛吃了點小虧,再聽見水聲嘩嘩,波浪翻騰,隐約可以見到有人往這邊劃了過來。

    突然嘯聲大作,一支長矛挾着風雷之勢破水而入,那人身子往水下一沉,河面上漸漸平息下來。

     這人怕是死了!慕容沖也就顧不得他了,在慕容永的肩頭捏了兩下,慕容永馬上會意,往林子裡鑽去。

    他頻頻後望,不一會,就有許多兵丁遊過河來。

    兩人鑽進林子裡,四下都有藏身之處,就不比方才窘困。

    他們往林子深處跑去,想來是可以逃掉了的。

    卻又聽到後面傳來兵丁歡呼聲:找到了找到了!片刻後轉為疑惑,這是方才被窦将軍擊中的那人吧?怎麼沒有在河裡淹死嗎? 慕容沖和慕容永藏在樹後面往那廂打量。

    卻是一個二十餘歲的漢子,胸口中血流如注,衣衫盡赤,歪在地上,已是不能動彈,手裡猶握着長矛,看來正是方才窦沖傷他的那根,被他當作了拐杖。

    兩人相顧駭然。

    胸口受了這麼重的傷,竟能從河裡爬上岸,還走到了這裡,還真是極不容易了。

     看着又有不少兵丁往這邊聚來,慕容永悄聲道:我們快走吧!慕容沖方要點頭,就見窦沖已經跑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