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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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得意的,卻讓他出話一攪,不由氣結。

    想開口喝斥,可也這話有些道理,他想了一刻,方才找到理由,喝道:你是存心詛皇上死嗎? 皇上怕是回不來了,慕容沖語氣冷然道:我們不如想想怎樣為他們報仇吧! 你這是在訓我了?慕容泓勃然大怒,脫口叫出:别忘了你是讓人攆得沒處去,逃到我這裡的!你有什麼能耐?會扮娘們? 你!慕容永和刁雲一左一右跳起身來,慕容沖兩臂各攔一個,緩緩從席上起身。

    他面上沒有紋絲動靜,道:我不過說了句實話,兄長聽也罷,不聽也罷,幾日之内,便見分曉了。

    然後行了一禮,掉頭出帳。

     他在帳内裡猶走得持重,一出去便不自覺小跑起來。

    他隻覺得腦子裡有許多事在翻來攪去,象一團火藥被引燃了,頭顱欲要整個炸開。

    這時他才發覺,右掌緊緊的握在劍柄上,竟有些發僵。

    他不由慘然一笑,心道:為什麼還會這樣生氣,我說那句話,不就是為了引得他發火麼? 慕容永和刁雲跟着跑出來,慕容沖氣沖沖的道:濟北王太過份了,若不是有我們将窦沖引走,他也未必赢得了這一仗。

    刁雲緊跑幾步,側身攔在了慕容沖身前,道:我們走!對!我們走!慕容永也附和道:甯願戰死,也不受這份鳥氣! 慕容沖看着二人,一陣風挾着幾點雨打在他臉上,細細的一涼,讓他冷靜了下來,他正要說話,突然身後傳來一聲殿下! 慕容沖一怔,這是高蓋的聲音,他轉過頭去。

    見高蓋落在後面四五步之地,斜風細雨之中,面目十分的模糊,隻是一雙瞳仁,卻分外明亮。

    他道:濟北王他生性暴躁,請殿下略為忍耐。

    慕容覺得他本來想說的并不是這個,可還是點了點頭,道:自然如此!便率部下離去。

     過了幾日,段随的傷勢愈可,便依前言,攜酒菜來謝慕容沖,并召了高蓋和韓延作陪。

    起初隻是說些淝水戰事,慕容垂招撫烏桓之類的閑話,酒過三巡,彼此就熟絡了許多,漸漸把話題轉到前幾日的接風宴上。

    段随已有了三份醉意,道:濟北王這人,眼裡看别人都是土木沙泥,對我們也罷了,中山王是他親弟弟,竟也如此! 你喝多了!韓延一把奪過他的壇子。

    誰喝多了?段随打着酒呃,一激動起來,面泛油光,提高了聲音叫道:若是他有中山王一半體恤部屬,老子 高蓋一把捂了他的嘴,向帳外看了看,道:你說這話,是讓中山王為難! 其實四哥說得都對,慕容沖無動于衷的喝着酒道:隻是,我們眼下回關東去,難道就真能與吳王争一日之短長麼? 韓延憂心道:正是如此,放着唾手可得的長安不取,跑回關東去,又能如何? 高蓋放開了怒視他的段随,道:隻能看秦王是否肯放皇上回來了,若是皇上無恙,我們占着正統名份,還是可以一争的 話聲未落,慕容永就闖了進來,叫道:沖哥,皇上從長安遣使來了! 啊?帳中人醉意頓消,齊刷刷跳起,,往慕容泓大帳裡跑去。

     慕容沖一挑起皮簾,就見到慕容泓身後坐着一人,頭發斑白,佝偻着腰,兩眼之上褶子密密的疊着,他過了一會方才認出來,竟是慕容評。

    八年多不見,竟已老成這個樣子,慕容沖略略愣了一下。

     見了慕容沖進來,慕容評起身正容,道:我奉新興侯之命,傳信與你二人。

    聽他這麼一說,慕容沖才發覺他身後緊貼着兩名秦軍督校,死死的扳着臉,按劍而立。

    慕容泓與慕容沖跪下道:接旨! 不!慕容評神情呆闆,道:是大秦新興侯傳信與你們。

     慕容泓緩緩站了起來,從慕容評手上接過信。

    慕容評道:這是新興侯的肺腑之言,你們二人務要體諒他心意,忠心為國! 慕容沖看這情形,就知曉肯定是秦王迫慕容喡寫的勸降信。

    果然慕容泓展信一看,眉頭就皺了起來,化為絲絲冷笑,未了将信紙一揉,摔在地上。

    慕容沖俯身拾起,展開一看,果然寫的是我族受秦大恩,當粉身碎骨以報汝等若白衣面縛來朝,秦王仁德,許不加爾等之罪,仍為原職。

    爾早日皈然悔悟,仍吾家之大幸雲雲。

     他将信紙在指尖一撚,覺得紙質甚厚,不由心動。

    慕容評依舊是那副死臉,道:新興侯的意思,你們已經知道了,我這就辭去。

     诶,慕容沖上前一步握他之手攔住,滿面堆笑道:即然已經來了,為不留住一夜?眼神向他身後的秦軍看去,手指在慕容評臂上寫了個殺字。

    慕容評緩緩搖頭,褐色的眼皮子慢慢掀了起來,他的眼神顯得很深很暗,他一字一頓道:我主正在危城之中,為臣者怎可擅離?慕容沖明白過來,他說的我主是指慕容喡,而絕不是符堅,于是放開手,後退一步。

     慕容泓聽了卻更怒,吼道:給我滾!早點滾!!! 慕容評苦笑,臉上終于有了絲異動,再向慕容沖凝望了一眼,慕容沖看出他托付的意味,于是點點頭。

    慕容評便不停留,在兩名秦軍督校的挾持下離去。

     看看這個!慕容沖将手中紙團展開略為細看,就發覺另有夾層,折開來,另有一張蟬翼般的素絹,他拿給慕容泓。

    慕容泓想了想,叫道:取盆水來! 絹一入水,頓現出淡黃色的字迹。

    那字迹漸漸成句,慕容沖費力辨認,輕聲念出來,今秦數已終,長安怪異特甚,當不複能久立。

    吾既籠中之人,必無還理。

    昔不能保守宗廟,緻令傾喪若斯,吾罪人也,不足複顧吾之存亡。

    念到這裡慕容沖略略驚訝了一下,原來這個懦弱的哥哥也有如此決斷的一天。

    下面的字樣轉濃,已是清晰可見,社稷不輕,勉建大業,以興複為務。

    可以吳王為相國,中山王為太宰、領大司馬,汝可為大将軍、領司徒,承制封拜。

    聽吾死訊,汝使即尊位。

    這信并無擡頭,可那語氣,分明是寫給慕容泓的了。

     慕容泓從水中撈起絹來,手上略顫,水珠滴滴嗒嗒的,順着胳膊流了下來。

    他嘴唇蠕動,似乎是在反複的念着這幾句話。

    那字迹離水便淡,不多時便已無蹤。

    慕容泓再浸入水中,可等了許久,依舊一張素絹,空洞無神的對着他。

    他将薄絹收在懷裡,重重的抱頭坐下去。

    随着他的舉動,帳中的氣息愈來愈淡薄,恍然間如同漆黑夜裡的荒野。

    孤寂之感一陣一陣侵襲而來,刺得人心口生痛。

    慕容沖靜默的立在一旁,有一陣子覺得慕容泓似乎要哭出來,慕容沖有些手足無措,若慕容泓真哭他不知該怎麼辦。

    可慕容泓倒底擡起頭來,面上蒙着如紙般薄的平靜,對他道:你出去吧!慕容沖心中驟然輕松,可又不能免了一絲空落落的怅意,略躬身答了句:是!便走了出去。

     次日慕容泓集衆将,自稱大将軍,改元燕興,揮師東進。

     可是這日他方才進了十數裡,就命紮營。

    再次日,又道潼關有備,糧秣不濟,命宿營一日。

    再次日,與秦軍略作接觸,竟命退還華陰。

    這麼行行複行行,将近一月,居然才走了不到百裡。

    而已經入夏,關中幹旱異常,秦嶺崇山之中,本是飛瀑流泉原隰相間的,卻因接連月餘的晴熱而難覓水迹。

    此時,符堅正率窦沖等将去讨姚苌,長安空虛,慕容泓一再躊躇,眼見要坐失良機,下面将兵,都頗有怨言。

    慕容泓脾氣卻又見暴躁,手下略有違逆,動辄責打,整個燕軍營中,都是愁雲慘霧。

     這日紮營之時,高蓋與韓延相對苦笑,高蓋道:今日又隻走了五裡不到,象這樣子走下去,隻怕不到長安,我們全都要曬成肉幹了。

    他指着韓延的的臉道:你的眉毛要是再白一點,倒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