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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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又看到他愀然不樂的情神,不由辨解道:總不能帶着她們一起走吧? 怎麼不能?刁雲終于開了口。

     帶她們?慕容永吓了一跳,指着兩個女子,大聲道:我們是在逃命!帶着她們有什麼用處?萬一鬧出争風打鬥鬧出事來 中山王病了!刁雲一帶馬匹就出林去,後半截話落在了他的身後,需要細心女子服侍! 慕容永怔了一下,突然恨聲一笑,在喉嚨裡罵了半句,方才道:倒是想得出來!然後回身對兩個女子道:不想死,就跟我來吧!說完也是躍上馬背,小跑出林而去。

     這日夜裡,慕容永與刁雲将夜裡宿營的事忙完,就去看慕容沖。

    遠遠的就聽到不少人吵吵鬧鬧的,還夾拌着女子的尖叫。

    慕容永一聽就知道是貝絹,再往前走了幾步,果然看到慕容沖的親兵抓胳膊的抓胳膊,拉頭發的拉頭發,和貝絹厮打在一起。

     住手!慕容永喝了一聲,放開放開,幹什麼? 親兵們讓開了,慕容永掃了這幾個人一眼,見他們臉上都有抓過的血印子,有的還的眼眶青紫,滿是悻悻之色。

    貝绫從慕容沖帳裡跑出來,摟了貝絹的肩頭慌忙道:我妹子不懂事,各位将軍和大哥請高擡貴手!一面說一面将貝絹被扯開的短襦襟口掩回去。

     貝絹袖口卷得老高,頭發也散得不成樣子,眼睛睜得又圓又大,額上見汗,面頰通紅,那神氣好象是隻被惹毛了的狸貓。

     慕容永腕上的抓傷還在隐隐作痛,不由好笑,卻扳住了臉,喝道:你們也真是越來越有出息了,居然幾個人打一個小女子還打不過! 誰會打不過親兵們不服氣地咕嘟着。

     到底怎麼回事?刁雲發話問道。

    是她事情沒做好麼? 她做事?親兵們發出一陣古怪的笑意,一會後,方才紛紛控訴起來。

    說她跟本就不肯進帳篷,誰叫她做什麼她隻是不答話,叫她端藥煮粥她打破了一隻碗三隻陶缽。

    好在是她那姐姐倒真是能幹,就沒人叫她了。

    她自己卻亂跑,把親兵們隔了老遠打來的飲水怕被人發覺,因此紮營時不敢在溪水邊上作洗臉水給用了。

    親兵們訓了她兩句,她反唇相譏,因此惹毛了衆人,想教訓她兩下,她就亂抓亂打。

    親兵們到底還是存了憐香惜玉之心,不會當真出什麼力氣,竟讓她給抓破了臉! 慕容永聽着冷笑了兩聲,道:個個都沒出息,竟拿一個小女子沒轍,沒見過女人嗎?親兵們不服氣的垂下頭去,他好象聽到有人嘀咕道:誰沒見過漂亮的人,我們天天被慕容永一眼瞪過去,馬上噤住了聲。

     慕容永再側頭看了貝絹幾眼,道:你聽着,我不管你是什麼身份來曆,我留你活着就是讓你服待那帳篷裡人,你要是不情願,他嘿嘿笑了兩聲道:在我們這些人裡面,你愛陪誰睡,那也行! 你!貝絹咬着唇,喘着氣,胸口一起一伏的。

    貝绫見了連忙将她攔在身後,行了一禮,輕聲道:我這妹子,在家裡是被寵壞了的。

    我一個人服待那位受傷的大人就夠了,請兩位将軍說到這裡難為情地一笑,擡起眼來,目光哀婉之極。

     這眼神讓慕容永見着了,也不得不心頭一軟,覺得貝绫有這麼個妹子,當真是倒足血黴,道:好好教教你這妹子吧!否則誰救不了她。

    說着就和旁邊微笑不語的刁雲一同進帳,他走過那姐妹兩人身邊時,見貝絹眼珠轉來轉去滿不服氣的神情,不由心裡發毛。

    想道:還是不要這女人服待沖哥的好,要不然她暗裡使點什麼壞招可就 這樣的念頭一起,卻有些着惱,覺得不能讓她如此得意,于是一把抓了她的胳膊,不顧她的掙紮硬是扯進帳來。

    他把她往慕容沖榻前一摔,喝道:喂藥!貝绫馬上跟着跑進來道:我方才喂過了!什麼都做好了! 果然是什麼都做好了。

    慕容沖在河水裡浸過的頭發,給梳洗得幹淨光亮,身上的衣衫都換過了,床邊擱着的藥包排得齊齊整整,碗裡的藥差不多喂完了,還有一方巾帕墊在他颔下,顯然是怕藥漬染在了氈上。

    慕容沖這時睡得安穩,氣色很好。

     慕容永心情大佳,贊貝绫道:有你在,倒是可以容那瘋婆子活下來。

    本以為貝絹會發作的,過了一會卻沒什麼動靜。

    慕容永有些奇怪,細看她神色,隻見她側頭瞧着床上的慕容沖,手指緊緊的繞在衣帶上,好象有點茫然失措。

     叮囑過一番後,慕容永回到自己帳裡,又忙碌着布置營防,派遣暗探,到子時方才料清楚。

    正欲睡下,一個慕容沖的親兵勿勿進來禀道:不好了,中山王的傷勢好象又有了反複!慕容永一驚而起,忙随着親兵跑去。

    離了慕容沖的帳篷還有百步,猛聽得一聲厲嚎。

    這叫聲起時,驟然刮起狂風,四下裡細密的葉子搖了滿地碎影,仿佛是一個篷頭怪物在昂天怒吼。

     慕容永收了腿,心口上嗖嗖地一亂。

    那痛呼又起來了,一聲接着一聲,尖利如箭,好象可以刺破天空,難以相信是人發出來的。

    聽着這樣的吼聲,慕容永恍惚間看到一條滿是刺棘的長鞭,在墨似的夜色裡揮着,尖棘白晶晶的亮,一次次的抽在積着血塊的傷口上,豔治的血水飄飛于無邊無際的黑暗中,象是綻開了朵朵紅蓮。

    直到被親兵叫了一聲,慕容永才回過神來,往帳篷走去。

     到了帳外,慕容永挑開簾子,一眼就見到碗碟枕巾散得滿地都是,象方才被飓風光顧過一般。

    慕容沖從皮褥上翻到了地上,手腳在地上用力地抓着,竟抓破了結實不過的牛皮,指頭鮮血淋漓。

    他俊秀的面孔拉扯得猙獰可怖,綴滿了汗珠。

    貝绫追在他身後,想要拉他起來,可發狂中的人氣力大得異樣,貝绫反被帶着滾在地上。

    她的身軀讓慕容沖的腿壓着了,掙不開,吓得尖叫。

     慕容沖眼神狂亂,象是頭正被人生生宰割的野狼。

    他趴在地上,用力地扭曲着,牙齒死死地咬着衣裳前襟,那姿勢很奇怪,仿佛正有無形的酷刑施于其身。

    慕容永突然看懂了,禁不住的抖了一下。

    親兵小聲道:快進去吧!可他卻給魇鎮住了似的,不能動彈。

     裡面貝绫無人援手,隻能死死地抱着慕容沖頭,一遍遍的說着,求求你,歇一歇吧!求求你了! 慕容沖咆哮一聲,兩齒一張,正咬住了她的手指,她痛極而呼,馬上淚流如注。

    慕容永以為她會退開了,誰知她反而抱着更緊了。

    慕容沖被束縛着顯然極是不滿,又是一拳打在她面頰上,挨打的地方眼見着就紅腫起來。

    可貝绫卻好象全不覺痛,一動不動,隻是不停地喃喃着:求你歇一歇吧,會傷着自己的,求你不知慕容沖是聽到了她的求懇,還是沒了力氣,手腳漸漸松了下來,狂叫也化作了嗬嗬的悶哼。

     貝绫見他總算安靜了,方才騰出一隻手,從銅盆中擰出方毛巾,貼在了他的額頭上。

    被這冷水一激,慕容沖慢慢喘息着,終于平緩地躺在她懷裡。

    貝绫凝神望着他,帳篷裡半枝殘燭照得她膚如琥珀,仿佛她身體裡面燃着一盞佛燈,透出澹然甯和的光芒。

     慕容永退開一步,深吸了口夜裡的涼氣,卻有道黑影子向他懷裡撞來。

    他忙側身讓開,那人擡了頭,輕呼一聲道:原是将軍!這面孔清秀溫婉,正是貝绫。

    慕容永不由吓得往後退了半步,道:你是貝绫?那帳子裡的女人是 是我妹子呀!我方才去洗衣裳去了,讓她守着的,貝绫将手上沉甸甸的盛衣籃換了一下胳膊,歉然地笑了笑,有些惶恐地道:她又怎麼了?我聽到有人叫。

     方才慕容永見那帳中女子舉止這般輕柔,又離得有遠了,沒能看到她的正面,便不假思索地認定了她是貝绫。

    這時再探頭細看,果然便是貝絹,不由眼都瞪圓了。

    正發愣,刁雲已是拉了大夫跑來。

    見慕容永站在外頭,一面有些不解的道了句,你在外頭幹嘛?一面已是瞅到了帳中情形,驚叫:快!把他扶起來!便沖了進去。

     衆人七手八腳将慕容沖擡回褥上,貝氏姐妹忙着把地上的雜物收拾妥帖。

    慕容永喝斥大夫道:今日藥不是備齊了嗎?怎麼病倒好象更重了!你敢耍什麼花樣,小心腦袋! 大夫忙點頭呵腰,上去診了診脈,沉呤了一下,換了喜色道:這位貴人的傷已将痊愈,方才隻是用了藥後,有些發燥而已。

    慕容永不言不語地盯着他看,大夫的笑顔一點點僵硬了起來。

    他心裡直打鼓,因為盼着早日将慕容沖治好,得以脫身,因此用重了藥。

     慕容永眯着眼睛微笑道:他要活下來了,你也活得下來;他要是死了,那你就自求多福吧然後大踏步的邁出帳去,在經過大夫身邊時,作勢往大夫身上踢去一腳,那大夫慘叫一聲,已是在地上打了兩個滾。

    刁雲忙跟過去扶起叫嚷不休的大夫,見他身上無傷,顯然隻是吓極了,一笑,道:沒事,你放心醫病人好了!再去瞧了瞧慕容沖,叮囑了貝氏姐妹兩句,也自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