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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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阻得秦軍片刻,使大軍可以安然入城。

    慕容沖卻搖頭,道:你們先入城。

    對小六道:速去通報左仆射,讓他大開城門。

     是!慕容永與刁雲彼此對望一眼,應聲而去。

     慕容沖讓部分步卒就地設置拒馬,排下陣勢,其餘的循序入城,并不露出趕急的樣子。

    秦軍看到慕容永與刁雲的動靜,顯出現了一陣騷動,似乎想馬上追過去,卻又被約束住了。

    慕容桓趕出城來,已是面如土色,不及向慕容沖行禮便一把拉了他道:請皇上速與臣一同入城!慕容沖掙開了他,道:不急!皇上!不急!慕容沖沉靜的眼神讓他漸漸有了些了悟,他看了眼在一二裡外俳徊的不前的秦軍,也收了聲站在慕容沖馬畔。

     這時燕軍若急于入城,隻怕入城不足一半,秦軍便能殺至。

    到時兵卒在恐懼之下,必然自相踐踏,亂成一團,恐怕還會阻止城門的關閉。

    雖然阿房周遭三裡内,都有明碉暗堡,設下弩箭陷坑鐵蒺藜,可這時因為城中兵力不足,隻怕不能擋住秦軍,反而阻礙了自家兵馬的進入。

    但秦軍并不清楚阿城内的兵力,他們也知道阿城這數月來經燕軍精心布置,多少有些提防,這時他們僞作鎮定,擺下這個空城計來,隻怕反而能噓得秦軍不敢輕入。

     步卒們在将校的彈壓下,強忍下拔腿狂奔的沖動。

    行列在遠處看來甚是齊整,可近處細瞧,卻個個瑟瑟發抖。

    那秦軍中終于忍不住有一支人馬離陣而出,慕容桓手心出汗,不自由主站得僵直。

    卻聽得慕容沖道:我們進去!起先他以為慕容沖是終于怕了,可那聲音依舊鎮定,他在想了一刻後也明白了慕容沖的用意。

    知道這一來,更啟秦軍疑窦,馬上延身引請,慕容沖一行就在秦軍鋒镝之前坦蕩蕩轉了身,纛旗大喇喇招搖,徑往阿城中去。

    秦軍似乎再也忍不住,加緊沖進來,而就在可以達到阿城最外圍碉堡箭程的前一刻,卻又被鳴金聲召了回去。

     慕容沖聽着秦軍中嚣鬧的聲音,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他問道:城中可布置好了?都已盡全力迎戰!可若是誘秦軍入城内交手,慕容桓猶豫了一下,道:臣并無勝算。

    慕容沖點點頭,這本已在他的意料之中。

    說話間他們已經入了城,下馬登上城頭。

     慕容沖站在城頭,看着秦軍所在的方向。

    數萬大軍靜默如亘,旆旗一面連着一面,絢爛得有如西天錦雲,綿延無盡。

    其後萬千槍尖上閃爍出的銳光,如冰淩一般,沉甸甸的壓在他眼中,讓他情不自禁的細眯起來雙眼。

    可是數萬雄師此時如囚籠中的猛獸一般,笨重而又拘謹,那巨大的軀體内當可殺人盈野的力量,在伸伸縮縮中,一點點耗去。

     你還敢攻進來嗎?符堅!慕容沖看着這一幕在心裡發出一連串的笑聲,象這個雪晨的氣息一般冷冽清爽的冷笑。

    你此時手握重兵,白虜小兒在你面前全無防範,你在猶豫什麼呢?你在怕什麼呢?他渾身的血象烈酒一樣燒得滾熱,他盼望着符堅當真會沖殺進來,在這樣一個明淨的早晨來個幹脆的了斷,似乎是一件頗為惬意的事。

    想到到符堅此猶豫怯懼的眼神,慕容沖就已經有種極境般的歡樂,這種歡樂比起一槍刺入他的胸口,似乎更值得回味些。

     此時所有的将領,連同重傷未愈的韓延和方才清醒過來的高蓋,全都聚集在了城頭上。

    慕容永與刁雲一左一右立在他身側,所有人鼻翼都不自覺的扇動着,一團團的白氣,聚在空中不肯散去。

    每個人心口都在狂跳,或者就在下一刻,一切便見分曉。

    慕容永被這種凝滞的懼意給壓得透不過氣來,忍不住緊緊盯着慕容沖,想知道他有幾成的把握。

    慕容沖眼中的光芒象白琉璃一般,近乎無色,什麼也看不出來。

    他分明身披重甲,按劍而立,卻有種清隽不勝之态,仿佛與隻是這盈滿風中的雪花凝結而成的一個虛渺的影子。

     這時突然聽到女子的嬌啼之聲,讓城頭的精神繃得快要斷開的人都是一驚。

    他們看過去,隻見貝绫被幾名兵丁攔着,秀發散亂,面頰通紅,焦急萬分的向着慕容沖看來。

    慕容永看了慕容沖一眼,見他沒有讓她上來的意思,忍了一下,倒底沒忍住,跑到了她跟前去。

    貝绫一把拉住他的手,叫道:我妹子快不行了,想和他說句話!不行了?慕容永一時沒能反應過來,脫口問出,什麼不行了?貝绫聽到這話,眼睛向天上翻去,以忍無可忍的口氣,狠狠地搖着他的手臂道:她難産! 難産?慕容永和舌頭和腦子一直打結,而攔着貝绫的兵丁聽了這句話,也不由自主的放下了手中兵器。

    不是說還有兩個月的嗎?貝绫眼淚已經湧出來了,她用力抹去,道:前些日子聽到失利的消息,受了驚吓,因此就你千萬得幫我遞這句話去,她要真是不行了說到這裡,多時的憂急終于讓她整個人不勝其荷地軟倒在慕容永臂上。

    嚎哭之聲将要從她口中發出時,慕容永及時的捂住了她的嘴。

    他拍了拍她的肩,在她耳邊道:我去跟他說去,别急,好吧?貝绫平時的鎮定幹練已經完沒了,順從的頻頻點頭,靠在積了雪的城堞上,眼裡是抓到了最後一根稻草之人的神情,和孩子一般。

     慕容永小跑幾步,到慕容沖身邊将事情原委說了,慕容沖蹙了眉頭,往下一指,那邊秦軍猶在蠕動不休,難測下一步的行動。

    這種情形下,朕如何能走得開?他看了一眼貝绫,道:讓貝绫回去等着,若是秦軍退去,朕自會去看她。

    刁雲在一邊聽到了,似有些不安,上前一步道:皇上不便離開,讓未将去聽聽她要說什麼吧?這要求簡直有些匪夷所思,慕容沖和慕容永都睜開大了眼看着他,他卻渾似不覺。

    刁雲從來都是個無所求的人,因此一但求起人來,那種溫厚的神情就分外讓人難以拒絕。

    慕容沖怔了一下,吐幾個字來,那你去吧! 刁雲方才下了城頭,金色大纛開始動彈了一下。

    城頭的人都繃直了身軀,氣息窒在喉嚨裡,腦子裡都有些發懵,可在下一刻,卻又放松了下來。

    那金纛向後轉去,燦爛的光芒顯得有些落寂和委屈。

    龐大的秦軍隊伍象整座山被平地移走,緩慢而凝重。

    他們每走一步,城頭上的人氣息就會悠長一分。

    慕容沖看着符堅的消失,不知道是高興還是失望多些。

    可随着秦軍最後的一抹暗影消失在渭河之畔,虛妄的熱度已盡從慕容沖身上褪去,渾身都是涼飕飕的,想是冷汗已經浸透了他的衣衫。

    他的雙腿才開始發軟,象是支撐不住身軀,有點想不管不顧的一跤跌坐在地。

    他突然苦笑起來,心道:原來我居然還是怕死的。

     這時諸将心思大定,彼此對視,無論平日裡和與不和,都笑得極是友善,頗有些彈冠相慶的味道。

    慕容沖對慕容桓道:尚書令與右将軍都有傷在身,防守重任,盡委卿了!慕容永聽到他又以尚書令稱呼高蓋,心中一喜,再看倚躺在牆角的高蓋,淡淡的笑着,卻似有些凄涼。

    慕容桓應命後,慕容沖又對慕容永道:你速領騎軍一去,蹑秦軍之後,觀觑去止,小心從事!是,慕容永答應下來,自去領軍。

     慕容沖想起了方才的事,便也覺得有幾分牽挂,于是帶了小六等一幹親衛,徑往後宮去。

    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