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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态,躍動于他的眼中。

    他老了!慕容沖心裡這樣想着,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全沒有本以為的狂喜,反而滋生起無來由的空虛, 他擡頭移開目光,日頭已經整個破雲而出,象枚金币似的懸在眼前,明晃晃的光芒将他裹在其中,可卻全不覺溫暖,反而有種破膚的冷意。

    狂熱的殺機如被雪水潑了一般,慢慢低下來。

     就在他走神的這一刻,突然殺聲又起,一隊秦軍切入戰團。

    領頭的兩三名秦将見到符堅,大喜過望,疾忙上去護住了他。

    慕容沖驟然一醒,暗罵自己方才鬼迷心竅,居然沒能抓緊時機結果了符堅,這一來,又添變數。

    慕容永也發覺不對,馬上沖了過來,慕容沖雖然有些失悔,卻還并不慌張,此時秦軍已近強弩之未,符堅就是一時能夠脫身,也斷逃不遠去。

    可沒料到前面竟然發出一陣歡呼,然後秦軍如開閘放水一般瀉去。

    那去勢渾不能擋,似乎是前面韓延陣形已經被秦軍擊穿。

    絕境逢生的秦軍戰力倍增,不顧死活的往白渠湧去,竟連燕軍也無法止步,身不由已的順着亂軍奔湧的方向移動。

     慕容沖連殺了三四名擠向自己的秦軍,也不能穩住身形。

    數萬人求生的奔走中他象是頂着瀑布站立,承受着巨大的壓力。

    他長槍連刺不疊,被卡在了一名秦兵身上,身後又有一騎沖來,眼見就要無可避擋的與他撞上。

    卷霰雲咆哮一聲,後蹄猛蹬,飛縱而起,馬腹堪堪與來騎擦過。

    慕容沖順手一槍,将那個險些要了他命的家夥貫頂刺死。

     皇上!慕容永臉色煞白,沖到了慕容沖身邊,也不知是吓得還是累的,汗水順着額上一绺绺的散發,淌了下來。

    慕容沖無暇與他談叙,喝道:快追!他們一邊順着人潮方向跑動,一邊極力收攏被沖散了的燕軍。

    突然他們馬蹄猛陷,各各一驚,足下踏着的,竟是一具具被踏得稀爛的死人。

    水從不成形的肢體間漫出,沒蹄三寸,原來已是到了白渠之上。

     白渠先前就已經堆滿了屍骸,這時積得更多,竟如陸地,可以奔行而過。

    他們擡頭一看,原先擋在那裡的韓延軍此時居然退了三四裡,亂成一團,仿佛有人馬從陣後掩襲。

    兩人對視一眼,怒氣沖天中又不由得生出一絲疑窦來。

    據他們所知秦軍隻有數千步卒由符晖率領在後接應,符晖的那點兵力,怎麼能讓韓延軍喪亂若此? 慕容永道:難道是姚苌來了?慕容沖搖頭,道:姚苌若是來了,絕不會現在還在與韓延糾纏。

    那這是怎麼回事?慕容永大惑不解,慕容沖面色陰沉,盯着韓延軍中營壘,若有所思。

    看着他的神情,慕容永已明白過來,慕容沖是疑心韓延有意縱逃秦軍,若是如此,則其用意之險惡着實難測。

     有了這分提防,兩人便不敢輕渡白渠。

    此時高蓋軍猶未追來,而他們所帶領的精騎折損雖不多,可惜是全然打亂,若韓延驟起發難,隻怕還難以抵擋。

    于是萬般無奈的打消了追逐的念頭,撥騎讓避于側方,眼睜睜地看完勝從手指縫間漏了出去。

     慕容永氣得将兜鍪從頭上摘下來扔到地上,口裡呼出大股的白氣,沖着韓延的方向揮臂吼道:韓延,你給我等着!慕容沖默然不語。

    等逃跑的秦軍漸稀之時,高蓋的旗号攏來,然後便見他打頭沖到渠邊。

    見到二人,高蓋略略松馳了一下臉上神情,。

    他還刀于鞍上,隔着老遠就開始叫道:皇上,韓延那裡是怎麼回事?我們快去幸好皇上無事。

     慕容沖點頭道:不要急,他那裡看來支持得住。

    就請皇上與臣一同前去他陣中!高蓋道。

    不,慕容沖方才已經想定了主意,道:朕留五千騎,你馬上率餘下騎兵,前去襲長安!長安?高蓋一時驚得合不攏嘴。

     是,慕容沖斷然道:此時長安守備必然空虛。

    秦軍潰散,符堅重整部下,無論如何也要用上一二日。

    你趁消息尚未傳到長安,相機而入。

    朕将這裡處置妥當,随後便來接應。

     遵旨!高蓋一邊一聽邊點頭,道:那臣去了! 慕容沖道:你小心些,不要貪功,能成功固然好,不能也當一擊而走,休要戀戰。

    是!高蓋在馬上行一禮,馬上帶着尚成陣形的部下,徑去了。

    慕容永傳令在原上的弓弩手和步卒于白渠面對韓延軍布防。

    然後舉起慕容沖的大纛,零散在整個戰場上的騎兵看到了,都自行前來歸隊。

    慕容永勸說慕容沖回高蓋搭在原上的營壘中小睡片刻,慕容沖見眼下無事,便道:你遣人去韓延那裡,着他來見朕。

    若是他親身來了,再叫朕起來,若是他遣使來,便不必了。

    慕容永答應下來。

     慕容沖連戰三日,精神一直很亢奮,這時松懈下來,竟連騎在馬上也覺得搖搖晃晃,方知是筋疲力盡。

    及到帳中,兩個親兵來幫他解下甲胄,他一頭栽倒褥上,便睡死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中,似乎又在千軍萬馬中激戰,他一槍将符堅刺下馬去,看着他大罵而狂笑。

     就在他得意忘形的當兒,符堅突然從地上一躍而起,他的身軀驟然漲大,象隻有翼的神獸似的浮在空中,一把将他從馬上攫起。

    他大驚失色,用盡氣力去推,可是手腳突然變得纖細而柔弱,仿佛回到了十二三歲的時侯,完全沒有了氣力。

    那雙抓住自己的爪子略用勁,就發出一聲刺耳的裂帛之聲。

     他這時方才驚訝地發覺他身上穿的不是鐵甲,而是輕柔如無物的錦袍。

    袍子化作千萬隻詭麗的蝴蝶在他身邊盤旋遠去,他的皮膚愈來愈多的露在充滿了血腥的風中,被粗砺的空氣磨得辣辣作痛。

     戰場上漸漸漆黑一片,所有的喊殺聲都遙遙隐去了。

    灼熱的氣息噴在他的耳廓和頸項間,含糊不清的贊歎一聲聲鑽入他的耳内,越來越大,直似響徹了整個天地。

     他開始害怕了,他本以為自己已經有了足夠的勇氣,以為自己很清楚将要面對的是什麼。

    可是這時他方才明白,不,他根本什麼都不知道,他魯莽得可笑,那根本是他所承受不起的。

    他絕望地求救,可是夜色如一整塊的羊氈輕易地吸去了他的聲音。

    他的眼中模糊一片,隻微紅的光鑲出面前人臉龐和肩頭的輪廓,有如地獄盡頭的火焰映在上面,拓出亢奮忘形的晃動。

     在那冥王的焰火中,有些影子浮現出來,他拼盡全力的伸出手去,叫道:父皇、皇兄但他們漠然地注視後,就再不停留地一一轉身而去。

    就在這時,沛然不可抵禦的巨力壓得他渾身的骨骼作響,扭成種種千奇百怪的樣子,頭腦全黑,然後又迅速分解成虛無的曠白。

     讓我死吧!他的鳴叫終撕破了胸肺而出,将那捂死了天地的羊氈扯出一道裂口,象是烏雲密布的天宇中綻開血紅的電掣。

     哈哈哈!狂妄的笑聲中,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