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六 章 風火奇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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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合一,如天河流瀉般,朝着黃衣古佛,直罩而下。

     紫光閃爍間,紫金空缽從寶琉女手上,直沖而下,黃衣古佛把頭一仰,雙目微開,也不知寶琉女是有意,抑是無意,手上燈光,本來落罩,此日寸卻将玉臂微擡,輕掠雲鬓,臂上強烈燈光,無巧不巧,即照在黃衣古佛的臉上。

    老和尚大約眼睛一花,本待上躍,卻把勢子一緩,長眉一掀,寶琉女似發覺有錯,忙将玉臂落下,收去燈光。

    空中紫金缽,體散寒光,挾千鈞之力,朝麟兒胸口打來。

    嘉麟不敢硬接,左臂往後一揚,身子一翻,天狼釘脫手飛出,一道烏光,往前便撞。

     魔釘穿金碎石,犀利絕倫,無如打在缽上,如花炮落在水裡,砰的一聲悶響,立從空中疾落而下。

    紫金缽絲毫未損,沖勢尤勁。

    好在麟兒已避開正面,蜷身彈足,往下便落。

     天狼釘雖然一擊落空,但仍被麟兒收回。

    黃衣古佛,竟也縱身躍向空中,把紫金缽托在手上,旋由覺明接去。

    老和尚嘿然一聲冷笑,身在空中,如秋風飄葉,緩緩朝麟兒落來,沉聲發話道:“無怪你敢這樣猖獗,原來是那佛門敗類做你靠山,還仗着道家内罡,恣意傷人,老僧本不想和你們後生晚輩,一般見識。

    如今隻好先打小孩,引出大人!”話如斬金截鐵,手中寶杖翻飛,人如飛隼,足不掠塵。

     麟兒也振腕出劍,“露零秋冷”、“風泊波驚”,奇招異式,層出不窮。

    一位是絕世金童,祥鱗威鳳;一位是修為日久,佛門高僧。

    這一戰,隻打得嶽撼山秃,天驚石破,龍翔鳳翥,虎躍猿蹲。

    雙方劇戰二百餘合,大周天三百六十神劍之術,夾以一氣兩儀劍招,精解妙着,紛至沓呈。

    無如老和尚得滅魔絕學神髓,力大功深,禅杖飛卷之間,震得麟兒手中長劍,幾乎把握不牢。

     美麟兒眼明手快,截長補短,乘實擊虛,以精純劍術,補救功力不足。

    雙方愈打愈快。

     黃衣古佛,掌杖齊施,麟兒劍身上,壓力愈形奇重,不伸鬃汗浸淫,最後似覺招式微亂,力不從心。

     遠在伏寺的左後方,絕岩矗立,迫石撐雲,忽爾一陣笛聲,袅袅而至。

    先是輕雲如絮,五彩霞飛,繼而枝動葉搖,籠寒疏绮,高音舒懷,如春風拂柳;微音泛殺,如萬馬突圍,極盡五音之美。

    譜曲之諧,窮自然之妙,參造化之奇。

    笛音入耳,不由使麟兒精神大振:“這是菩薩岩的天音齊樂,但與自己所譜,更加精妙離奇。

    ”麟兒此念一動,不由精神大奮,軒轅劍如怒龍翻江;愈接愈快。

    那笛音亦愈演愈奇,一聲入耳,使場上群俠,似覺有高山流水之緻,本來私心念念,此刻卻靜如止水。

     蓦地黃衣古佛,用杖一封,人影一晃,又落在那香蒲團之上,精芒如電,冷冷問道: “百日踐約之人,是否盡行入寺?言明之後,再打不遲!” 麟兒劍招一撤,秀眉頻掀,淡淡答道:“踐約之人,盡此而已,何必再問?” 老和尚略朝左方微顧,沉聲喝道:“然而那以笛聲助爾之人,事前并無約定了!” “峨嵋不是禁地,武林中人,獨往獨來者,不可勝數。

    如果說,笛聲可以助人,安知其不是助爾?”老和尚哼了一聲,又複冷冷說道:“儒釋道三教不同,我佛絕不容人輕視,元妙書生如果自己嫌命太長,憑着他手上那支玉笛,自以為無人能敵,那他就不免估計錯誤了!老僧倒不信邪,偏要在他玉笛聲之下,讓人家出乖露醜。

    ”話完,杖頭一指,一嘯生寒。

    麟兒正待揮劍迎敵,猛可裡,一陣惡心,頭昏目眩,昏然欲倒。

     一聲若江水嗚咽鐵騎頗臨,慷慨激昂,振人心志。

    麟兒勉強振作,循着一聲所示,又迎接了黃衣古佛飛來古杖。

    和尚目光如翦,冷笑一聲,手執杖頭、一式“飛珠濺玉”,立把麟兒劍氣蕩開,黃衣飄拂間,人已欺身而入。

    寶琉女顔色驟變。

     惠元瓊娘蘅春等三人,同振長劍,怒喊一聲,拼命往前撲去。

    無如人家手快一着,不待劍到,立用罡氣将三人擋回,蓦地嗆啷一聲,軒轅劍已震飛出手,啪然一響之下,麟兒已被人家一掌,震飛五六丈,挺然倒地,鮮血激然。

    群俠立往麟兒身前直撲,江漢神駝,則飛身淩空,将神劍接去。

    惠元瓊娘蘅春,均痛哭失聲,瓊娘更是哭得嬌軀顫抖,死去活來,拿手帕将玉郎口鼻之間血污揩淨,一探心脈極微,雙眸緊閉。

    惠元正待把人從地上扶抱,蓦聞一陣異嘯,如長空鶴戾,飄掠而來。

    元兒還未把人抱起,忽有人低聲喝道:“住手!” 元兒一怔神,淚眼模糊下,見身後站立的人,不由痛哭拜倒。

    來人似是一位中年書生,儒巾青服,朗目修眉,手中攜着一支碧綠晶瑩的玉笛,莊嚴穆靜,無與倫比。

    他長歎一聲,手挽元兒,雙目流淚,把這位義薄雲天的孩子,望了一望,含笑說道:“我是何人,你們大約心裡有數,而今一着之失,滿盤皆輸。

    二弟三弟,對他愛護異常,無如變生肘腋,人受重傷,難免惹他兩人責怪,連我也得擔受許多不是了!”說罷,竟迫不及待的走近麟兒身前,蹲着身子,細探脈息,雖然來人已是神仙人物,竟也變顔變色,默不作聲。

    江漢神駝和天山神丐等人,知道這位正是寰宇之中第一人物。

    神山三老的元妙書生。

    首由神丐施禮發話道: “老前輩,這孩子有無搭救可能?” 元妙書生黯然長歎道:“他原受人家利用一種慢性毒質所傷,如今又被佛門降魔掌力,傷及内腑,生死已是一紙之隔,能否有救,連我也毫無把握了!”言罷,似覺心事重重,又深深地一聲長歎。

     這無異于晴天霹雷,挾風雨以俱來,瓊娘哭喚一聲:“恩師!無論如何,請你救他一救。

    否則,因他一失,武林中不知要死多少高人?”語重心長,人如帶雨梨花,依然拜倒膝下。

     元妙書生,微将右手一擡,淡然一笑道:“我兄弟三人,從未作得打算。

    這一仗,麟兒一語所及,經三弟好動而起,既經允諾,無法不從。

    他因天賦異禀,自屬武林上乘,遭此奇劫,為師也覺痛心,救是必救,成敗卻未可必,讓他先行靜躺,再籌妥善之策吧!” 惠元忽然記及,寶琉女曾有一包什物,留贈麟兒,因為一時忘記,尚未交付,忙從革囊裡将東西取出,打開手帕一看,那是一隻精美瓷瓶,拔開瓶塞,一陣奇香撲鼻。

     元妙書生,聞及這種香味,不覺面顯驚奇之色。

    此時峨嵋徒衆,仍退咎原位,相隔頗遠。

    因為峨嵋派最厲害的人物,仍在默察情形,蓄勢以待。

    元兒恐被人發覺,累及贈藥之人,故行動極端謹慎,旋從瓶中倒出丹九三顆,大比梧桐子,色作金黃,既不載明能醫何病,也不知是何名目。

    元兒因為盟兄危急,不由意亂神迷,手持金丹,目視元妙書生,流淚不語。

     這位陸地神仙,撚起金丹一看,細問道:“這是唐代達摩秘制奪命紫金丹,你如何能有此物?” 元兒忙用手揩幹眼淚,悄語道:“這是那持燈女子,暗送麟哥之物,我一時忘記,未及面交盟兄,緻有此失。

    不知這丸藥對他有無服益,如鱗哥哥無法治療,弟子也就不想活了!” 元妙書生淡然一笑道:“先賢常謂盡人事,聽天命,如不可挽回,以身殉義。

    然愚者細行,自然大可不必。

    我身上藏有丹丸,趁他心脈未停,暫行把氣吊住。

    達摩紫金丹,此時服之無益,可以交我!” 元兒随手遞過,元妙書生把丹丸放在身邊,又從身上取出兩顆丸藥,碧綠如玉,清香四溢,納在麟兒口中,又把他心頭之上,摸了一摸,立着瓊娘惠元,細心守護。

     峨嵋僧衆,因為黃衣古佛,一戰而勝,氣焰複張,這時覺明覺性,業已等得極為不耐,立由覺明發話道:“昆侖廬山既來此踐約,應求速戰速了,難道為一位少年受傷,就弄得自命不凡的武林長輩,束手無策麼?” 黃衣古佛,微宣一聲佛号,右手一擺,催車而起,也不等元妙書生開口,沉聲喝道: “想不到震撼寰宇的神山長輩,也瀕止峨嵋,隻是儒釋有别,而且本門的事,也絕不成人。

     憑你手上玉笛,敢來峨嵋逞兇,老僧倒得先行見識!” 元妙書生大聲說道:“秦伯陽!昆侖弟子季嘉鱗,與你有何恨何仇?你竟利用苗疆最毒的青伶散,混食為餌,使猿猴中毒,然後驅猿助虐,為害人間。

    他們彼此年青,縱有行為不合,以你目前身份,隻需片言數語,即可化争為和。

    不但不恥之圍,耳軟聽綽,仗技逞兇,恃玄門異技,把這一位生龍活虎的孩子心脈震傷。

    秦伯陽,你可知罪?” 一聲佛号起處,老和尚已從車中一彈而起。

    兩旁高手,隻眨眨眼,也未看清他是怎樣落法,隻覺輕飄飄地站在元妙書生身前,彼此相隔也不過六七尺,還未舉杖。

    元妙書生已将玉笛一指,沉聲喝道:“是否你欲将畢生修為,作孤注一擲!” 老和尚又是嘿嘿一笑,語音拖得很長:“勝負未分之下,誰也拿不很穩,說不定你神山三老之名,卻需喪在老僧杖下!” “如此就請發招!”招字未落,人影晃動,杖笛縱橫。

    一刹那,風柱如山,碧光電閃。

     黃衣佛的伏龍杖,如一條怪蟒,繞空疾旋,着着不離書生緻命之處。

    元妙書生,氣定神閑,玉笛一支。

    現出幹重變化,百式奇招,指點之間,碧霞四迸,如銀河疾瀉大海翻波。

    半空裡,樂聲悠然,如萬馬突圍之下,還夾着曼舞輕歌。

    雙方愈戰愈快,最後隻見漫天碧霞,裹着一團銀光。

    蓦地,碧海怒如大海狂濤,排空而至,緊跟着往當中一奈,銀光黃影如流星瀉地,疾往斜刺裡一退,黃衣古佛,連人帶杖,被元妙書生,一掌震倒。

     這位三老之首,位于當今第一奇人,得勝之後,依然氣定神閑,背手而立,并不追襲。

     寶琉女和峨嵋僧衆,自黃衣古佛,被人震倒後,均驚叫一聲,齊往傷者倒地之處,紛紛撲去。

     老和尚不待徒衆撲近身前,已用“鯉魚打挺”,一彈而起。

    滿臉怒容,兇光畢露,立将徒衆喝住,旋飄身晃影之風又躍落沉香車蒲團之上。

    覺明似猶有話說,正待啟口,黃衣佛怒道:“勝者王敗者賊,多言何用?還不立即返寺。

    ” 惠元氣憤不過,冷笑一聲,手挽靈虎劍,縱落車前,用劍指着和尚道:“廬山女弟子畢瑤,還有本門師叔一位表妹田姑姑,久遭峨嵋锢禁,而今勝負已分,就此撤走,未免使人不甘。

    她們現在何處?如不交待清楚,恕晚輩無禮!” 覺明僧忍耐不住,暴喝道:“人可由你帶回,锢禁之地,實難奉告,圖語陳太清,爾後峨嵋崆峒,便是世仇,兩年之内,便當報命。

    ” 惠元也不示弱,朗聲答道:“為仇為德,任憑尊意,可是,你們如用鄙詐手段,傷及禁锢之人,則你眼前就無法交待了!”雙方同往後一撤,峨嵋僧從,盡入伏龍寺,廣場上,僅剩着群俠。

     空中一聲鷹鳴,一條人影,從空中疾降。

    元妙書生歎息道:“這位昆侖掌門,真是師徒情重,因為不放心徒弟,竟不惜萬裡飛來,而今諸事均須留待善後,有他一來,正好代我處理!” 瓊娘惠元,知是紫陽真人駕到。

    瓊娘懷裡,因為抱起麟兒,不便起立,一切由惠元代理。

    人影一晃,真人已落在元妙書生之前,精眸如電,卻觑着自己徒兒,臉上顔色一變。

    但他涵養極高,為免人前失禮,旋面帶笑容,目光流轉後,在場人衆,已一目了然。

    元妙書生,臉含笑意,青袍飄拂,宛似真仙。

     真人肅然稽首,微笑道:“老前輩名震寰宇,功臻絕境,為當今第一人物,晚輩隻有景仰。

    麟兒受長者栽培,化雨恩深,不但他本身感激,晚輩亦深荷關懷之德,就此緻謝了!” 别看元妙書生,輩份之尊,無與為匹,人卻極為謙虛溫和,亦抱拳還禮,縱聲朗笑道: “道友學養有素,承昆侖派三清道統,名重武林。

    非道友不能培養這種武林奇花,非嘉麟也絕不能承受昆侖道統,名師佳弟,相得益彰。

    惟道友魔高險劫已成,能否逃過此難,連我也毫無把握!”他也知道,真人關心愛徒,遂繼續道:“道友不妨上前一看,我待将人馬上背走。

    ” 真入滿懷凄然之色,正待答話,元兒已上前拜倒,嗚咽道:“師伯,元兒叩見,麟哥哥被人擊傷,弟子不但搶救不及,功力也比人家相差懸殊,而今事已至此,弟子除慚愧欲死之外,隻待回山之後再報麟哥哥高義了!” 真人已經知道和麟兒的交誼不淺,但因為是初見,趕忙一手扶起,仔細一所看,不覺慨然道:“果然是瑜亮并生,難分軒轾。

    尤以賢侄高誼,更使人難忘,但事已如此,急也無用,隻好讓他慢慢痊愈吧!”說罷,立又與江漢神駝、青蓮師太、陸思南及雲姬等人,互相見過。

    衆人見真人不但涵養極高,而且人也溫和謙虛,自然暗中佩服。

    說也奇怪,論元妙書生的年齡和輩份已比真人,不知超出幾許,但望上去,卻是兄弟一般,一儒一道,恬靜爾雅,直似仙人谪世,使人肅然起敬。

    瓊娘見着義父,嗚咽地喊了一聲,也不知那來這許多眼淚,不但雙目盡赤,而且血淚交流。

    真人默不作語,立将麟兒衣服解開,仔細地把前胸看了又看,業已色作紫黑,顯得傷勢極重。

    手貼前胸,心跳不但至為微弱,而且顯得雜亂異常,知道這孩子業已難救,饒是涵養再高,隻為師徒情重,竟也不由自主地落下淚來。

     瓊娘和惠元,身軀顫抖,雲姬蘅春,也哭得如帶雨梨花,四對目光,不由望着這兩位奇人。

    元妙書生,慨然說道:“此次受三弟之托,知道這孩子遠非秦伯陽之敵,托我代為出手,我因默察這孩子竟知天籁奇音,而且曲為樂譜,融諸拳劍,精微奧秘,莫之與俦心想。

     我以玉笛之音,暗中指點,秦伯陽久戰不勝,必知自慚,心生悔恨,那一來,自我台階,豈不化戾為祥和?無如峨嵋僧人,居心險惡,竟已早蓄陰謀,把青伶散在猴子身上下毒,利用群猴與人為敵,隻稍把噓出的毒氣,給人吸入,即可中毒。

    這種毒物,本需三日之後,才可發作,但如使用真力,即可加速發展。

    初來之時,即覺疲倦異常,呵欠連天,但一現即隐,使人易于疏忽。

    可是時間愈長,疲倦感之次數愈多,最後則心頭作惡,頭腦發脹,四肢發軟,高燒不退,以至死亡。

    除了韓陸兩位道友以外,來此踐約的人,均已中毒,不過而今尚未發作!嘉麟因和人劇戰,毒一發作,劍幕被人蕩開,神劍被震出手,胸口上更被老和尚按了一掌,更成傷上加傷,心脈幾斷,治理困難,雖将我平生所煉丹丸,食了兩顆,此刻尚毫無效應,看來痊愈之望,極端渺茫!”話一完,立從瓊娘手上,接過麟兒,軒轅劍和龍紫佩,由江漢神駝和瓊娘,一一替他佩上。

     元妙書生,囑紫陽真人數語後,立時清嘯一聲,一式黃鶴沖天,玉笛上迸出千絲碧霞,直朝西方奔去。

    惠元瓊娘蘅春雲姬,悄立廣場上,癡若木雞。

    尤以瓊娘,深覺所發生的一切,都由自己複仇而起,而今玉郎西去,生死不明,他這一份情意,似乎一輩子無法報答,這一來,不覺如醉如癡,跟前一片茫然,就此昏了過去。

    群俠也不覺為之心中大亂,廣場上,籠罩着一片凄涼的氣氛—— kobboOC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