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盾光扇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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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麟兒,以目示意,問他是否看出一點苗頭? 麟兒皺了皺眉,低語道:“眼前所示,尚無迹象可言!” 不久,那白發婦人,飲食已畢,竟從左手衣袖中,取出一隻青布袋兒,随手遞與彩虹,微笑道:“就煩辦把袋兒提着吧!老年出門,一幹應用之物,如無人随侍,隻好仗錢去買,别看袋兒小,裡面所藏,多是珍物,誰得着它,半生吃着不以盡!”兩女含笑,一左一右,正拟攙扶。

     老婦人把竹杖朝地一點,笑道: “不用扶持,随我上樓,一塊歇息便得!” 所經之處,正挨首麟兒跟前,龍女等人,隻覺一股異香,非蘭非麝,莫可言傳,一拂而過。

    大抵婦人女子,多施脂粉之類,這種香味,誰也沒有注意留神。

    一宿無話。

     第二天清晨,夥計大聲嚷着: “這位女客人,也太性急,天還未亮,事先也不通知我們,即起床而去。

    ”旋又噫了一聲,自言自語道: “好在她還留下了一小錠元寶,足夠清償酒賬!” 雲姬和玉儀,隻有一壁之隔,聞言一驚,不免暗中奇怪。

    玉儀生性爽直,忙問道: “大清早,店門未開,難道那白發婦人,和那兩位女子,縱樓而下而不成?”雲姬已披衣而起,對鏡理裝,雙蛾微蹙,似有所思,久之,始答道: “江湖鬼魅之技,日有所聞,這老婦,自承習技,所言不假,說不定王氏姊妹,即為一夥,喬裝賣唱,定有所謀,不過我們無法摸清底蘊。

    ” “昨夜情景,寶琉姊妹業已見疑,授金之時,暗用功力相試,不過對方狡詐,掩飾至巧,一時仍難以察看她們的來曆。

    神州五劍、玉佩金幢,均系武林珍物,她們是否志在諸寶,這就難說了。

    ” 玉儀急道: “我們何不奔直隔壁,動問有無失寶?” “不忙!她們都已起床了,如有異樣,早已嚷了出來,此去雪山,前途必有事故,你我趕快收拾,準備起程!”衆女都在倩霞房中會合,麟兒惠元,也走了過來。

     倩霞抿嘴笑道:“大清早,就你男兒家,跑來幹什麼?” “早上三竿,還算早麼?”麟兒打着呵欠,“我和元弟,還未洗臉,就着你們的水,揩揩了事吧!” 寶琉蘅春,笑了一笑,忙服侍二人,盥洗又畢,又到祖父房中問了安,時玉儀已将那白發婦人,晚間離店的事,說了出來,衆人不免紛紛忖測一番,卻也難得要領,隻好暫時放過。

     離了客店,渡過岷江,仍向北進發。

    經行之處,盡是松潘高原地帶,而且位邛崃之東,重山萬疊,列蟑千群,古木蔥幽,濃蔭遮日,山中多桃李,結實累累,伏擡取摘,味甘無比。

     倩霞有嗜桃之癖,每摘一個,必把玩良久,淨以清泉,而後剖食。

    玉儀也有同好,沿途嚼吃頗多。

     這一天,霞兒又摘了幾粒又紅又鮮的水蜜桃,正待分贈玉儀,她卻皺着眉頭,額角也滲出冷汗,步履沉重,頗覺痛苦。

    龍女不由一驚,忙問: “儀姊姊,你人不舒服?” “大概這種生果吃得太多,腸胃不納,快莫聲張,讓鱗弟們聽了笑話!” 霞兒忙道: “我也吃了不少呀,如果旅途鬧病,而緻病之由,卻是為了嘴饞,那真是天大的笑話!”她可有點害怕,忙把手中挑子,一舉抛掉。

     寶琉和瓊娘,就在身前,聞聲早已轉身,含笑問故。

    龍女紅着臉說道:“我害儀姊姊緻病,早知道這東西能惹麻煩,說什麼我也不敢叫她吃了!” 寶琉噗哧笑道: “常言,病從口入,禍從口出,飲食不慎,疾病之不由,古之傷寒霍亂腸熱,根據醫家論斷,均和飲食有關。

    桃子這東西,稍食有益,過量則積而不化,教人腹痛肚脹,甚至卧床不起。

    不過,我們習有内功的人,自有和丹田真氣,實施自療,當不緻過份嚴重。

    ”霞兒稍覺寬心。

    前面麟兒和江漢神駝等,也都得訊,走了攏來。

     玉儀又羞又愧,幹脆賴坐在上,兩手蒙着臉,不敢仰視。

     麟兒已取出一顆紅丸,塞在玉儀手中,笑道: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誰能自何?積食微恙,一丹可消,我們就在這樹林裡歇息一陣,等姊姊病痊之後,再動身也不遲!” 玉儀異常感激,吞過丹丸,躍跏而坐,竟用本身純陽罡氣,調息起來。

     忽然一陣頭昏,氣血上騰,心頭作梗,不但不能入定,而且全身真氣,無法集諸丹田,于是寒從腳起,冷汗浸淫,四肢冰涼,兩眼發黑,朱唇慘白失色,兩頰紫如淡金。

    龍女驚叫一聲,忙上前把人抱住,口呼鱗哥哥:“儀姊姊病情極重,恩師丹藥不靈,趕快設法急救她吧!” 語猶未竟,玉儀早已哇的一聲,吐了出來,腹中食物如壩決河堤,一傾而出,胃酸膽汁,也嘔吐無餘,吓得龍女玉容失色,全無主張,連江漢神駝,也束手無措。

     麟兒劍眉一挑,就指虛空一劃,竟用點穴術,把玉儀點暈,把脈細察,把頭搖了一搖,歎道: “脈搏微弱,嘔吐之後,固屬常情,然而,以儀姊武功,如屬積食,應易痊愈,而今,靈藥失效,運氣不靈,顯非常症,這情形可不簡單。

    ” 雲姬也緊皺雙眉,似乎疲倦不堪,竟也席地而坐。

    不一會,即連聲呵欠,鼻塞淚流。

     蘅春一眼瞥見,忙噫了一聲,驚叫道: “難道你也感覺有點異樣麼?” 雲姬搖頭苦笑道: “十餘年來,連傷風感冒也未沾惹,大約見了儀妹嘔吐,我也感覺惡心!”旋又唉了一聲,把手捧着頭部: “眼昏頭重,看來我也難免!” 蘅春脫口而出道: “奇怪,我也感覺要吐!”不到一個時辰,瓊娘惠元以及江漢神駝,均無人幸免,而所生症狀,均與玉儀了無二緻。

     這景象,确使人驚心駭目,因為樹林之内,一方草地上,橫躺直卧,竟倒了六人,而且嘔吐狼藉,穢氣薰人。

    他們都身懷奇異動功,疾病之來,事前毫無迹象,直似瘟疫一般。

    也不知此病病源,更無對症良藥,目睹嬌妻良友,如此狼狽,使麟兒也不由自主地落下淚來。

     寶琉忙着麟兒,就在附近,找尋村落,先把人安置再說,免受風寒。

    好不容易就在樹林之外,找到一所舊觀,觀名清貞,供奉元始,古廟年久失修,除正殿外,左右兩廊,均已傾頹。

     麟兒步入前殿,觀中老道士,早迎了出來,一經說明來意,老道忙颔首笑道: “與人方便,自己方便,何況公子随行的人,已卧重病,救助之心,人皆有之,當命徒兒打掃内院,暫時寄居此地便了!” 麟兒自然謝了又謝,他擔心龍女寶琉,也染上這種無名異症,一陣凄涼暗影,掠上心頭,這情形,他不敢多作想像。

    縱出廟門,竟施展靈猴幻影,奔回原處,龍女和寶琉正忙着打點病人,揩臉抹袖,絲毫不以為苦,把兩女的溫柔恬靜,表露無餘!麟兒深深感動,一手攜着霞兒,一手握着琉姊,激動地道: “姊姊和妹妹從未作這這種苦活,一切不妨讓我親來打點!” 寶琉歎息道: “此時此地,正是酬答知己之時,再苦,我們也得忍受,隻怕這種奇情怪病,非你我力所能為,到時,慘劇已成,則非人所能想像了!” 麟兒愕了一會,卻也無法安慰自己,隻好先把人背負觀中,細察病情,再定主意。

     一陣來去,病者均已入觀。

    老道士也有三位徒兒,人頗憨直,兩間後院,雖然頹廢,他們收拾得倒也可以住人。

    瓊娘玉儀雲姬作了一室,惠元、蘅春和江漢神駝,住了對面一間。

     病人都被麟兒點住暈穴,已毫無知覺。

    當晚-一遍試囊中藥物,但均無起色,最可怕,還是他們一醒之後,即患嘔吐,尤以雲姬和玉儀鬧得最兇!針炙之術,也曾試過,雖能見效,但維持時間則極短。

    眼看過了兩日,還未看出病由,隻苦了未病的人,急得如熱鍋上的蟻兒,騰騰亂轉。

     當晚,正是三更時分,麟兒攜着兩女,從惠元房裡出來,走到對面,遍察諸人,脈息之間,毫無起色,桌上油燈,螢然如豆,照着病人,幾如死屍。

    這些都是天生紅粉,絕世麗人,隻此數日,即釀成如此巨變,而且一籌莫展,冰蓮雪藕、蘭寶天露,毫無奇效可言。

    看來他們也難支持太久。

    “星隕河獄”、“紅粉香消”,使人深覺恐怖之極。

    正想就燈桌邊坐了下來。

     瞥見一張紙條,壓在燈下,桌上的紙箋,原是小道土給麟兒準備之物,但他從未書寫,不免懷疑,随手取出一看,紙上墨迹初幹,好幾處,被燈座壓得黑迹模糊,須仔細察看才可辯認出來,上寫着:前行危殆重重,你們業已中計,身中奇毒,有藥難療,所示藥方,能使病者緩延時日,但非對症之藥。

    爾我非友是敵,本不欲管此閑事,惹火燒身,但以爾與人有恩,且敦友尚義,一時感動,遂化除敵意,故甘冒大不諱而以身試險,如能心存忠厚,必有遇難呈祥之時,舊不盡言,尚可亮察!”底下并未署名,卻書了一道藥方,藥隻七味,并無任何新奇之處。

     麟兒和霞琉二女,如堕霧裡煙雲,莫名其妙。

    二女因未婚夫婿過份不安,隻勸道: “這人明系有所為而來,雖然留函示意,但也未必走遠,或許就在最近定必重來!” 麟兒苦眉皺臉道: “他和我們關系何在?是仇是友,必有原因!在事實無法判明以前,避免堕入鬼計!” 說話之間,寶琉忽把目光,移在玉儀身上,忽地哦了一聲,似覺驚奇,竟走近玉儀榻前,從她枕邊,取出了一塊羅帕,帕上淚痕斑斑,并還沾血迹。

    麟兒将帕子反覆細看,又将它向鼻尖聞了聞,不由點了點頭,微微歎息道: “看來情之一字,真使人無法自解!” “這倒底是怎麼一回事?”倩霞一臉困惑之色,望着麟兒,“難道你已看出一點端倪麼?” “我們不用再猜了!”麟兒遞過手帕,卻拿着藥單,并叮囑兩女,分别守住病房,尤以那名貴長劍,不可離手,自己則必須離觀撿藥,暫時把他他嘔吐止住。

     龍女寶琉,見他無休無歇,人已清瘦很多,不覺異常難受。

    兩女秉性溫柔,雙雙握着玉郎的手,同聲勸道: “你就在瓊娘床邊,躺上一會,等天亮之後,前往撿藥,也不為晚,如累壞了身子,靠我姊姊兩人,肩負這一重擔,必至偾事!” 麟兒确也異常感動,星眸裡不由落下淚來,久之,苦笑道: “這一次,我們三人,總算幸運躲過這個劫運了。

    神劍紫佩,功能避邪祛毒,惟有寶姊姊,因本身已具玄門滅魔寶錄,功力又深,百邪難侵,故可免害。

    按說,瓊姊和元弟,也是一代神僧的嫡傳弟子,可是因功力較淺,仍不免于危劫。

    如今未曾找到應症藥物,隻好先将此方一試。

    人命為重,不敢言累,我即去即來,就煩你們多多照顧了!”語聲未落,燭影搖紅,麟兒已窗戶中縱身而出。

     戶外,林木幽深,萬籁俱寂,附近何處可以找到藥店,一時頗覺茫然。

    麟兒一聳身,躍上樹梢,向東而行,剛離清真觀約有半裡之遙,但離山麓還遠,一道陡坡,直瀉而下,正待飛身下躍,耳聞嘶的一聲,一段樹枝,從右側飛來。

    麟兒暗裡一驚,忙伸手接住。

     來人腕力頗強,樹枝到手,似有餘勁,忙從枝梢躍落,正待喝問。

    枝頭上清笑連連,幽香撲起,人影晃動,竟飛落兩位妙齡少女。

    定神一看,原是酒店裡所遇兩位賣唱的人。

    執箫女郎王彩虹和她胞妹春蘭,此時裝束,不但絲毫未改,連一箫一闆,也在手中持着,不過嬌姿綽約,神彩奪人,已非初時那付楚楚堪憐的樣子。

     姊妹雙雙往路當中一站,春蘭一手執着黃牙闆,一手卻拈巾掩口微笑道: “姊姊,他還沒有死呢?”聲如黃鷹出谷,清脆悅耳。

     麟兒本待報以惡語,卻想:“她們是原是女流之輩,嘻笑已慣,何必認真?” 春蘭見他久未答言,又複笑道: “姊姊,他人雖未死,但舌頭已廢,變成啞巴了,這一來,确是繡花枕頭,中看不中吃。

    ” 麟兒見她語言無忌,而且都是咒人的話兒,也不免有三分着惱,不由冷笑道: “季某生平,與賢姊妹素不相識,客寓邂逅,自忖毫未得罪,何必遽以惡語傷人……” 執箫女郎彩虹,也立即報以冷笑,旋從袋中摸出-物,揚手之間,賜光電閃,朝着麟兒胸口打來,并還嬌叱道: “此物玷人清白,留心接住!”—— kobboOC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