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六 章 風火奇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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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幾盈尺,跌坐椅内蒲團之上,垂眉低首,宛如一尊古佛,顯得寶像莊嚴。

     這時峨嵋徒衆,由掌門以及弟子,自車子一落,立即肅然膜拜。

     車内黃衣老僧,一任衆徒頂禮焚香,恍如未覺,峨嵋掌門覺明僧,大禮參見已畢,即低聲肅禀:“謂昆侖崆峒及廬山各派,還有黃山散人江漢神駝,齊上峨嵋。

    風火樁上,廬山弟子,竟把武林禁用之物天狼釘使了出來,峨嵋之友蕭使君,雖然留得一命,但已罹受斷指之慘。

    弟子覺明,忝執掌門,眼見人家欺上門來,不得不請本門長老,為弟子作主!"那位長老,聽過掌門票告後,依然不作一語。

    麟兒忍耐不住,向江漢神駝耳語道:“老前輩,眼前局面,如箭在弦上,骨鲠喉頭,我們何不将事實真象,向人家當面說出。

    如果這位峨嵋使者,有明辨是非之心,則憑他一言半語,即可将是非化解無餘;設若存心護短,仗技欺人,既來踐約,自無惜命之意,謹煩前輩代弟子把此意陳明,而後應情施變便了!"神駝點首示可,當即從椅子上起來。

    麟兒惠元瓊娘蘅春,随着一幹長輩,均緩步而出,峨嵋僧衆,各帶着不同表情,均寄以奇異目光,紛紛盯視。

    群俠可不理會這些,由神駝和青蓮師太為首,在車前以前輩之禮見過後,江漢神駝侃侃而言道:“前輩高僧,想是近百年前,武林長輩曾一度言及的黃衣古佛了。

    晚輩原本寄迹巫山江濱,不意路過昆侖廬山和崆峒等派的門下弟子,而且他們中間尚有人與晚輩極有淵源,言及與貴派訂有百日之約,而事情起因,原在于少年意氣用事,往後發展,卻愈來愈糟。

    漕宇廟一戰,廬山女弟子畢瑤,被貴派拎縛後,在押之期,已近百日,但他們擒拿的青城女子,則早已自動放回。

    來到寶山,雖為踐約,但目的在于求取貴派同意,将人放返,至于所有開罪之處,當由晚輩率衆親臨座下,坦誠謝罪,不知老前輩尊意如何?” 黃衣古佛壽眉微掀,那垂合雙眸突然出現兩道寒光,犀利如箭,連江漢神駝,也不由自主的忙避開寒光正面,而且抱元守一,氣納丹田,準備在必要時,和這佛門高僧,一較身手。

    蓦聞一聲佛号震耳,蒲團上的黃衣古佛,微一招手,群僧中,凡捧着香爐的,那袅袅白煙,似受風力一逼,競朝着老僧車前,緩緩射來,各個香爐内,出煙愈濃,射得也快。

     不多時,車上白煙盤繞,望之如蕈,郁結不散,愈罩愈濃,竟把沉香車内的高僧,完全罩住。

    遠望去,恰似雲裡古佛,愈顯得寶像莊嚴。

    老僧沉聲發話,音雖不高,但震得在場高手耳膜,紛紛作響:“你大約是武林中曾以手辣心黑,非邪非正,自稱江漢神駝的韓若甫了!”神駝隻好含笑稱是。

    黃衣古佛,在車内哼了一聲。

    這一聲,使江漢神駝和麟兒等人,知道今日的事情絕難善了,不覺心存戒備。

    果然,香煙籠罩之下,又發出那低沉之音:“韓若甫,你和玄門弟子青蓮,可曾知罪?” 惠元一聽,果然是他來意不善,意存偏袒,不由心存大憤。

    他原天真稚氣,隻一發怒可不管對方武功如何?蓦地劍眉微掀,手按靈虎,正待有所行動,麟兒忙用手将他按住,并以目示意,着其中止。

    鱗哥哥在他心目中,是他最敬愛的人,他的話,不能不聽,隻好勉強把怒氣壓下,但還存着悻悻不平之色。

     青蓮師太,怕神駝一怒,把事弄僵,忙合什為禮,躬身答道:“廬山弟子青蓮,願聘前輩高人慈谕!”老僧卻答:“不敢當,不過你們可曾知道,自從峨嵋開府迄今,武林中可無人有此膽量,敢率衆擅闖伏龍寺,而且還任意傷人,犯此條規,不論何門何派,這罪過可不太輕!” 青蓮師太又複施禮答道:“弟子知罪,但因門下女弟子,在押未還,而貴派訂有百日之約,不能不赴……,” 黃衣古佛冷然接口道:“是否風火樁上,天狼釘不能不發?人也不能不傷?青蓮,老僧問你,我佛以慈悲為懷,你率來的各門弟子,不是鐵燕金鈎,就用天狼魔釘,這種狠毒之物,當着老僧在山,竟敢使了出來,你們膽子也未免太大了。

    而今老僧也不為已甚,罰你在寺門之外,跪悔三天,而後着由掌門,将廬山女弟子,立即放出,你可願意?” 江漢神駝忙接口道:“長者所命,敢有不從。

    不過以武林常規論,無論那一派别,對任何一樁事都必須作慎密考慮,明辨是非。

    而今,老前輩不問情由,據施處罰,晚輩似覺事有未妥!” 高僧語音,異常冷峭:“那你是不聽貧僧所命了!” 青蓮不好過于頂撞,沉吟之間,黃衣古佛回顧那捧缽執杖的童子道:“一清、惠明,将青蓮帶到百太列外之處,跪了下來!” 那兩位小沙彌,高應一聲:“遵命:”眼前白光微閃,兩位小沙彌,往青蓮師太身前便撲,出手便是兩縷寒風,猛襲師太。

    突然兩聲清喊:“住手!”麟兒和惠元,橫身往神駝及師太身前一攔,彼此排山運掌,往對方攔腰便截。

    四條人影一閃,隻覺光華晃動,習習風生,彼此手法都快,快得使人看不清楚,忽聞兩聲悶哼,那四手擒人的白衣沙彌,被麟兒惠元,震飛四五丈。

     惠元首先發出一聲冷笑,心說:“架子這麼大,功夫也不見得有什麼特殊,我們怕你何來?”那一舉被人擊敗的兩小沙彌,不勝羞慚,從兩頰直到眉梢,紅如赤布,竟跪伏地下,不敢擡頭。

    黃衣古佛臉上毫無表情,僅把右手小指揮了一揮,示意他們起來。

    沉默一陣,他歎息一聲,立沉聲一喝:“捧杖托缽!”此語一出,峨媚徒衆,歡呼一聲,一字橫排,分向兩旁一撤。

    缽由寶琉女雙手托着,那禅杖卻由掌門兩手捧舉。

     小沙彌推動沉香車,離江漢神駝等人,不到兩丈,香車劃然而止。

    白煙袅袅,清香襲人,伏龍寺前的大廣場,原是一片清靜之區,此時卻弄得香霧迷迷,白煙籠罩,敵我雙方,都懷着絕大殺機,使人心悸之極。

    黃衣古佛,又複低沉一喝道:“青蓮,你是否抗命不從? 如此,老僧隻有先行慈悲你了!” 他原雙掌當胸,猛可裡,右手五指,屈彈之間,青蓮師太立覺“期門”、“鸠尾”、“天池”、“膺窗”,各處要穴,都被人用一種莫知其名的手法封住,而且膝彎上也不由自主地一麻,不知不覺之間,竟當場直挺挺地跪倒。

    寶琉女一雙晶瑩雙目,觑着麟兒,見他劍眉雙挑,冷芒電閃,原呈朝霞的俊臉上,泛起陣陣紅光,芳心裡,不由激起陣陣變化,粉臉上,也流流露着種種表情,磷兒可沒有注意這些,忙着瓊娘把師叔抱起,放在椅土,并囑用乾元内罡,以掌心對着湧泉,使氣通丹,,則期門、天池、鸠尾、膺窗諸要穴,可次第而解。

     瓊娘自然遵命,雲姬似含着極重心情,本來她一聲不響,這時竟走了出來,用一種莊嚴鄭重之色、低語麟兒道:“你印堂泛青,似主不吉,而且先無征兆,突如其來,今日這一戰,來勢極兇。

    務必留意!” 麟兒知她一向關懷自己,所講也是實話,不由心存感激,天真一笑道:“在劫難免,在數難逃,不但姊姊業已看出,我自己也可體會出來,而且,我身上似乎出了一種奇異感覺。

     但師門威望,絕不能因我而有任何損毀,而今劍拔弩張,不得不放膽去作,真如出了事、瓊姊姊還賴姊設法保全,此事影響人心鬥志,不必多言,麟弟弟惟有感激姊姊高誼了!”說完,飄身入列。

    江漢神駝,已和黃衣古佛,彼此正預備動手。

     原來神駝生性也頗高傲,一見黃衣古佛,動辄施展重手,将人點傷,立引發那種同仇敵忾之念,于是也冷笑一聲,雙掌一舉,朗聲說道:“老前輩世外高人,難道此時,不讓廬山女弟子,着期出困,反讓赴約之人,留在峨嵋不成?” 黃衣古佛,垂眉不答、僅将右臂一擡,從覺明手裡,取過伏龍杖,杖為精鋼鍛造,少說也有五十餘斤,拿在他的手裡,直似輕如無物。

    兩道冷芒,突從老和尚雙睛,暴射而出,緊跟着,一聲長笑,古松古柏,無風動搖,場上群俠,立感覺胸腹諸處似有一股奇特壓力,狠狠逼來。

     老和尚笑聲過後,立朝江漢神駝發話道:“韓若甫,你也系江湖長輩人物,既知老僧之名,卻敢違老僧之命,膽子确也太大了。

    就是你那授業師傅,清虛散人梁子賢,見着老僧,天大的事,隻需老僧交咐下去,他也不敢說半個不字。

    想不到你青出于藍反勝于藍,今日這場是非,以老僧原意,本不欲多管,隻怪你們膽子太大,居然敢在伏龍寺廣場之上,任意傷人,老僧言出法随,不在寺門之外,罰跪三天,隻有出手擒拿,禁锢七載之後,再行将爾等釋放。

    ”言罷,手杖一指。

    銀光閃爍間,罡風似排山倒海,激奔而來。

     江漢神駝,忙揮動手中旱煙杆,他把一氣兩儀劍招,化為杆招術。

    指點之間,竟用元磁真氣,彙為一股激流,挾千鈞之力,往前便擋,雙方經氣互一接觸。

    黃衣古佛,手中禅杖。

     不過略為抖了一抖,江漢神駝,則連人帶旱煙鬥,往後疾退數丈,雖然勉強把身子定住,但一臉顔色,變得鐵青,雙鬃冷汗交流,似乎用力過度之後,發生疲憊不堪之象。

     麟兒大吃-驚,知道神駝功力,已遠超天山神丐和蒼鷹老人,僅一個照面,即被人家罡風内力,撞得不敢回手,則此人功力之高,比陰山毒龍叟,似尤遠勝一籌。

    這一次,恐以自己和元弟,也不是人家敵手了。

    思念之間,蓦聞黃衣古佛,又複嘿然一笑,沉香車白光連晃,扶着小沙彌,竟把車子用手一帶,連人帶車,離地而起。

     老和尚,人坐蒲團之上,宛如一尊佛像,倏爾右手一指,禅杖卷起一團寒風,加以寶琉女那強烈燈光,照在杖身上,隻覺銀光萬道,奪目生輝,驚雷電閃間,兩度猛攻江漢神駝。

     神駝大喝一聲:“着”旱煙杆如遊龍旋空,怒蛟戲水,劃空奔來。

    不料黃衣古佛,得佛家滅魔絕學,功臻化境,禅杖一挑,神駝的旱煙鬥,竟被人家點個正着。

    一震之力,何啻千鈞?何況雙目還被那銀光照着,睜不開眼,不但旱煙鬥被人震開,身子也穩勢不住,就地跌倒。

    天山神丐和蒼鷹老人,已存着血灑伏龍寺之念,由神丐為首,一聲狂笑之下,人如風飄落葉。

    兩入一左一右,一棒雙拳,快如飛快,猛攻兩側。

    不料人隔沉香車尚有五六尺遠近,黃衣古佛,微哼一聲,緊跟着,佛号起處,老和尚屈指連彈,隻聞兩聲悶哼,又複叭叭數響,兩條人影,如星飛丸瀉般,震落三丈開外。

     蘅春和雲姬,不由花容失色,分奔兩老身旁,天山神丐,竟被人用内家罡力震住。

    蒼鷹老人人尚清醒,一屁股由地上坐了起來。

    雲姬忙低聲問道:“道友是否受傷?”對方苦笑搖頭,并立着雲姬,察看神丐傷勢。

    但老叫化已由蘅春背着,放在椅上,手掐人中,掌擊命門,老乞兒從喉裡咯出一口濃痰,總算尚無内傷,留得一命。

     江漢神駝也由惠元扶起,兩合之下,已被人弄得力竭筋疲,雖然未曾受傷,但也真氣消耗過巨,人已成為強弩之末,無能為力了。

     覺明僧見群俠一敗塗地,不由心花怒放,兇威又起,立沉聲大喝道:“韓若甫和廬山小輩,還不認罪服輸麼?七年禁锢,罰已極輕,再事頑抗,懲罰隻有更重!” 麟兒已将諸位師門長輩,一一察看完畢,知道均無大異,不覺放心不少,一聞覺明之言,僅把兩道劍眉,揚了一場。

    旋複伸手問瓊娘要過軒轅劍,又緊握着玉人的手,脈脈含情地看了一眼,微笑道:“此次為取靈藥,趕赴昆侖,因為時日大促,無法與老父謀取一面,至今耿耿為懷。

    家父為人,守正不阿,又複淡于名利,聽恩師口氣,遲早似是道教中人。

    此間事了,姊姊可趕赴昆侖。

    一方面,你一身武功,可就恩師尊前,再求精進。

    另一方面,家父跟前,也可代替稍奉晨昏,霞妹妹心地良善,必可和好無間。

    再說,武林兒女,氣度上,自必高人一籌,果如小弟不在身邊,請宜珍重!”語聲未落,不由把美瓊娘聽得哇的哭出聲來!惠元和蘅春,也聽出了這位盟兄心意,精眸中紛紛落淚。

     纏綿之間,覺明又催逼群俠立即認敗服輸。

    黃衣古佛,一手持着寶杖,一手卻按着那紫金混元缽,一雙精眸,不時開阖,冷芒閃電,帶來不少寒意。

    那晶瑩似玉長指甲,此時卻變成一片淡紅,閃閃放光。

     不論人家來勢怎樣,美麟兒卻視同未睹,粉臉上猶帶着一片笑容。

    他一手摟着瓊娘,另一隻手卻拍着惠元的肩膀,淡然一歎道:“賢弟才華絕世,義薄雲天,隻可惜時不我與,分離在即。

    昆侖崆峒,世代仇隙,消泯之責,隻有委諸你一人身上了!蘅春姊貌拟天人,雲英妹雖然生死不明,然而吉人天相,會合有期,有情人終成眷屬,又何嘗不是人間雅事?” 蘅春泣不可抑,惠元卻仰天一聲慘笑。

    這一笑,聲蕩雲霞,不但長輩群俠,變顔變色,連峨嵋僧衆,也大吃一驚!一陣龍吟鳳鳴之後,靈虎劍嗆啷出鞘,惠元眼含熱淚,竟爾引吭高歌:千萬恨,恨極在天涯!山月不知心裡事,春風空落眼前花,搖曳碧雲斜!歌聲未歇,劍氣生寒,靈虎劍迸出千絲寒光,劍搖銀芒萬點,“唰唰唰!”連環三劍,連環迸發,直往車前猛攻而來。

    黃衣古佛,連杖都未舉,僅把右手五指,觑着寶劍來勢,輕輕一揚。

     惠元手上的靈虎劍,立覺重有千鈞,揮動靈虎,劍式一緩,老和尚立骈食中二指,朝着劍身一夾,穩夾鐵鉗。

    惠元劍陷敵手,不免凝運真力,往後一抽。

    突聞黃衣古佛,沉聲喝道:“還不撤招!”揚手之間,竟把元兒震得如斷線風筝,倒跌五六丈。

    麟兒飛身上前,把盟弟一把扶起,慰勉幾句後,卻将軒轅至寶,拔取在手,緩步而出,朗笑道:“老禅師,得佛學神髓,晚輩明知難在神師手下,走過三招兩式。

    然而既入此山,來此踐約,不戰認敗,末名不辱師門,尚望長者賜招便是!” 黃衣古佛,一雙銳目,卻落在麟兒劍上。

    麟兒把話一說,立垂眉冷笑道:“你小子,初出江湖,即仗技橫行,目空一切,司馬子陽自然有失管教之責,且待本師将人擒縛後,着你師門上來峨嵋要人,那時一并處罰。

    ” 麟兒縱聲朗笑道:“目前勝敗未分,長者即把話拿穩,如事與願違,則驷不及舌,豈不有損禅師名望?” 覺明怒喝道:“大膽狂徒,敢不畏死。

    可恨已極!”黃衣古佛已催車而起,寶杖一擡,“天龍探爪”,光如大紅落日,晃晃搖搖。

    山頭上,此時本霧模雲迷,忽而煞風四起,走石揚砂,風飙如山,呼呼作嘯,如百丈洪濤,滾滾而至,繞着麟兒,疾壓而出。

     這是佛門絕學,伏魔仗法,當者披靡!寶琉女粉臉上變顔變色,雙眸裡發出一種黯然光輝,顯系關心麟兒,不知他怎樣防備!季嘉麟已得道家絕學,并獲佛門真傳,加以黃衣古佛的手法杖法,他已略得端倪,手中長劍一領,迸出十彩流光,幻成一條龍影,出手揮劍,便是一式“暗雨敲花”,劍随身轉;流光如電,竟用震劍生風之法,将黃衣古佛打來的内家罡氣,逼向四周。

    美麟兒不愧得天獨厚,微一晃身,軒轅神劍,長驅而入。

    一式“将铟困柳”,劍挾寒氣千重,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