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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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叔的誕日,雖說不是啥名目,過來看看二嬸也是好的,卻沒想到三叔也在。

     轉回長廊前,路又岔開一道。

     不管他如何,總歸是我一個媽生的。

    李赤雷站住了腳,道,我回我屋去了。

     三叔。

    李歆慈忽然喚了他一聲,他瞧定了她,好一會兒,方問:有事? 我知道二叔的事,你一直怪着我。

    李歆慈垂下頭去,腳尖撥着欄杆縫裡的殘存炮仗屑衣,這些褪了色的屑子與檐角、梁間懸着的大紅燈籠、帳幔,都昭示着兩個月前這宅中曾有過的喜慶,然而籠在這初秋的潮氣裡,一團團濕濃的紅,卻反而令人眼悶心慌。

     李赤雷似怔了下,方道:是他不聽你勸阻,硬要去滇邊的。

     李歆慈郁郁地歎了聲,道:當年我答應過你的,如今失約了。

     八年前,父親五七祭日的前夜,她得了李赤霆将要分裂家業,糾衆離開的消息,便深夜去拜見李赤雷,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苦苦相勸。

    李赤雷最終長歎一聲,道:他确實有錯,然而他終是我一個媽生的哥哥,你要答應,永不追究這些事,永遠保他平安! 她當即跪下立誓:有我李歆慈在一日,便有二叔一日平安,若違此誓,叫我被至親利刃穿心! 如今李赤雷似乎早淡忘了那些事,輕搖着頭道:世事哪裡有萬全的?這是他的命 見他又有邁步的意思,李歆慈趕緊加了一句:三叔,我在家的日子不多了,如今江湖風波谲異,這一家子,可靠你了! 李赤雷盯着她看了一會兒,忽然一笑道:不就是個賊子麼,明兒你出手,自然打發了,再說嚴兒也不是孩子了,你何須多操心? 他說完便轉身而去。

     李歆慈進曦春堂時,見兩個孩子大的八九歲,小的四五歲,正抽泣着,想是沈礁走了還沒多久,母親趙夫人在哄着他們。

     鷹兒、鹞兒,都别哭了,奶奶明兒再給你們玫瑰糕吃。

     她不由得好氣又好笑,本隻是看母親寂寞無聊,把孩子放她這兒解悶的,卻不想還真當自家孩子看了,想到:不能再讓他們呆在這裡了,明兒換個地方看守。

     趙夫人見她進來,忙讓人把兩個孩子帶出去,一臉喜色地道:你弟媳有身子了,一會兒你出來,去看看她也好。

     哦?李歆慈倒很是吃驚,片刻後心中才明朗起來。

     李歆慈與劉家議親之時,親自前去錦城,将劉家女兒逐個兒看過,偏偏挑出來這個,看中的就是她不同于其他江湖世家女兒的一份柔婉腼腆。

    原隻盼這個女孩兒能得弟弟歡喜,可惜卻是另生波瀾。

    李歆嚴迷戀上一個河上的姑娘,竟在婚前私奔,李歆慈追去揚州,在瓜洲渡口上将兩人拿了回來。

    她為了斷掉弟弟的念頭,毀了那姑娘容貌,那姑娘在李歆嚴大喜之日投河自盡。

     自這事後,姐弟二人便生了隔閡,她更怕弟弟冷落新婦,将與劉家的一場親事結成怨事。

    如今新婦懷了孩子,李歆慈不由得松了口氣。

     趙夫人将李歆慈的手一握,她的手綿軟微濕,李歆慈覺得别扭,便抽了回來。

    趙夫人卻也沒生氣,怅怅地道:如今嚴兒是懂事些了,你卻也要嫁了。

    原先定下陳家婚事時,我心中實在愧疚 母親!李歆慈打斷了她,那是我自己答應下的。

     可你并不知道陳家公子的情形 便是知道,也會如此。

    李歆慈再度打斷了她。

     趙夫人便嗫嚅了良久,李歆慈起身道:不早了,我明日還有事。

     慈兒,趙夫人又喚了聲,勉強笑着道,原來江湖傳言說那孩子先天不足,活不久,因此陳家提過,你父親沒有答應。

    隻是生天不足那是小時候怕夭折他比你還大着一兩歲吧,如今既還好好的,那就是江湖傳言并不足信,我便也就放心了。

     李歆慈垂首道:讓母親操心了。

     到了人家門上,你平素在家處事的性子,總要收斂一二了 辭出來走了好久,這些絮絮叨叨似乎還響在耳畔。

    李歆慈忽地頓住腳步,百來株楓樹在路邊環繞着一個院落,葉子沙沙輕擦,整座燈火煌赫的大宅中,那處的沉寂便如一個無底的深淵。

    這是天時閣,李家曆代主人居所。

    因為李歆嚴尚沒有正式接掌家業,如今暫且空置。

     飲冰。

    她駐步許久,忽然道。

     在!飲冰踏前一步。

     你現在去見公子,将破霞箭交給他,明日銳羽歸他總籌。

     是。

    飲冰便是覺得驚訝,卻也沒有流露一絲一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