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假意讨秘笈 真心報宿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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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境内的蘆茅山頭,在一塊巨大的石頭上,站立着一位蓬頭垢面、鹑衣百結的叫化子,露着一隻左手臂,金晃晃的十分惹眼,站在那裡縱眼四下眺望。

     此人非别,正是不久以前,和秦淩筠分手的銅臂丐。

     銅臂丐日夜兼程,沿途沒有稍作停歇,費了若幹時日,才趕到了蘆茅山。

     銅臂丐趕到蘆茅山之後,足足尋找了兩晝夜,就找不到三眼神婆所居住的水簾洞。

     第三天,他吃完了自己所帶的幹糧,抛掉空了的酒葫蘆,站在大石頭上發愣。

     他明明記得當初三眼神婆親自說過,到蘆茅山,自然就可以找得到水簾洞,可是,他尋找了兩晝夜,不但是水簾洞,連一點瀑布也沒有看見,仿佛在蘆茅山上連一點山泉都沒有,這水簾洞從何找起? 銅臂丐站在那裡愣了一會,忽然他靈機一動,一仰頭,提足丹田一口真氣,朗聲喝叫道:“三眼神婆!三眼神婆!” 他這樣大聲一叫,霎時間,引起山間回音四起,一陣陣如同潮水湧來,而且曆久不停,一直傳送到很遠,很遠。

     銅臂丐心裡暗忖道:“隻要三眼神婆在這個山中,相信她一定可以聽得到。

    ” 他開始坐在大石上,靜靜地等着反應!但是,過了約有一盞熱茶的光景,依然沒有任何一點反應,蘆茅山出奇的靜,沒有一點别的聲音,在這崗巒起伏的群山環抱裡,隻有唯一使人能感受到的,就是寒冷,就如同無數的鋼針,在渾身刺紮。

     銅臂丐摸了摸身上的破衣,忍不住歎了一口氣,正準備站起身來,再向另外一個山頭走去,突然他發現在很遠的下面,有一個人影,正向山上走來。

     銅臂丐這一喜非同小可,連忙爬起來,立即就準備迎下去。

    因為他想得到,在蘆茅山這樣荒涼的山上,還有誰會到這裡來?何況蘆茅山又是三眼神婆的居處,更不會有人到這裡來捋虎須,來人必定是三眼神婆無疑。

     就在他很興奮地躍下大石頭的那一刹,他又停下身形,站在那裡留神向下面看去,原來下面來的人,并不是三眼神婆,雖然兩下距離還遠,看不清容貌,也看不清楚所着的衣衫是什麼顔色,但是,有一點可以很清楚地看出來,那就是:來人是一位身着寬袍大袖的男人。

     銅臂丐心思缜密,他立刻想到這人能有膽量到蘆茅山上來,必定不是等閑的人物,但是,此人到蘆茅山來,意欲何為? 他心裡如此一動,立即一掩身,向大石旁邊一伏,先遮住自己的身體,再凝神向來人看去。

     果然不出銅臂丐所料,來人身手超凡,極其神速,在這樣坎坷的蘆茅山上,他在舉步之間,卻是那樣的從容,而且,衣袂飄拂之間,起落都在三丈開外,不消多久,已經來到銅臂丐面前不遠的地方,停下來仿佛在留神四下打量。

     這時候,銅臂丐可把來人看清楚了。

    一把銀白的胡須,飄灑在胸前,一身黃袍,輕飄飄地穿在身上,可是一點也沒有寒意,滿臉紅潤,站在那裡真有飄飄欲仙之概。

    隻可惜的是他一對眉鋒,濃凝着一股殺氣,而且,兩隻眼睛轉動之間,炯炯有奇光攝人心神。

     銅臂丐看到這個黃袍銀須老人,當時覺得好生面熟,仿佛就在哪裡見過,一時卻又想他不起。

    轉身再一思索,恍然大悟,心裡暗自忖道:“對了!我第二次夜探紅柳湖的時候,曾經發現他住在紅柳湖,和千面狐卞玉混在一起,而且看千面狐對他執禮甚恭,不用說,他與千面狐都是一丘之貉。

    但是,奇怪他到此地來做什麼?” 銅臂丐當時很想站起來,近前去問個明白。

    但是,銅臂丐他不愧是個老江湖,這個念頭剛起,立即就在心裡警告自己:“此人所以被千面狐所恭敬,一定有他獨到之處,就憑方才上山的身法看來,那一身功力應該不在我之下,說不定還是超過我,我又何必去撩惹于他?何況我此行主要的是來找三眼神婆,說明虞慕琴姑娘的下落,事情又是這麼急,不要去節外生枝,耽擱時間!” 銅臂丐如此思之再三,他心平氣和地坐下來,等待着這個黃袍老人過去之後,他再來慢慢地尋找三眼神婆的住地水簾洞! 沒有料到銅臂丐這樣想法還沒有停止,忽然聽到微微地衣袂飄風的聲音掠過頭上,他擡頭一看,那黃袍老人穩穩當當地站在面前不遠,雙眼凝神,注視着銅臂丐。

     銅臂丐既然成心不惹麻煩,便索性垂下眼皮,靠在大石上,打起盹來了。

     那黃袍老人輕輕地哼了一聲,接着沉重地問道:“老朋友!假裝打什麼盹?老夫有話問你!” 銅臂丐坐在那裡依舊不動,隻微微擡了擡眼皮懶洋洋地說道:“有什麼話你問吧!我知道的,都可以告訴你!” 黃袍老人問道:“你在蘆茅山如此獨自逍遙,對于此地的情形,一定非常熟悉,你可知道水簾洞在什麼地方!” 銅臂丐一聽“水簾洞”三個字,心裡真是意外的一驚,當時竟忍不住脫口說道:“什麼?你也是找水簾洞?” 黃袍老人随即“咦”了一聲,立即問道:“如此說來,你也是來找水簾洞的!你是什麼人?你來找水簾洞做什麼?你與三眼神婆有什麼關連?” 他這樣一連串的追問,而且人也向前逼近了兩步,銅臂丐當時一個翻身,站了起來,翻着眼睛問道:“請問你是何人?你到這裡來又是為了何事?” 他這樣一起身,一問話,很自然地從他那破衣袖當中,露出了金晃晃的手臂,那黃袍老人一眼瞥見那隻銅臂,微微地一怔,但是,他立刻就縱聲呵呵大笑,拂着胸前銀髯,點着頭說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你呀!在紅柳湖老夫曾經聽到卞玉說過,你偷偷摸摸前去浮莊,存心搗亂,又不敢真刀真槍的和人家對招,真是丢你師父的臉。

    ” 一說到銅臂丐丢師父的人,他就急了,搶着分辯道:“那是千面狐一面之詞,若是說明真相,倒是他那張臉,無地可放。

    ” 黃袍老人呵呵笑道:“老夫在紅柳湖備受卞莊主的敬重,今天遇到了他的對頭,自然也應該助一臂之力,将你捉起來,送給卞玉自己處置!” 銅臂丐一聽,這老兒好大的口氣?簡直将銅臂丐視若無物!他也覺得好笑,當時說道:“千面狐是個無惡不作的人,你居然要為虎作伥,想必也不是什麼好人!就憑你這幾句話就夠了!本來我是不想多惹是非,既然你這樣大言不慚,我倒要看看,你怎麼樣能把我送到千面狐那裡去邀功請賞!” 銅臂丐在說這些話的同時,也暗自運行功力,提神戒備,因為他知道這個老頭也不是個好惹的人物。

     那黃袍老人說道:“你要看我老人家怎麼樣拿你?好!你看着!我是這樣的拿你!” 這一聲“拿你”剛一出口,隻見他邁步上前,身上的黃袍突然鼓動起來,右手一伸,箕張作勢,朝着銅臂丐的左肩頭抓将下來。

     這樣一抓,隻是普普通通一招大擒拿法,絲毫沒有特殊之處。

     銅臂丐是何許人?他知道這位黃袍老人,絕不會這樣平易地攻來一招,在這一招的後面,一定藏着有奧妙的變化。

     他當時沉着不動,眼看黃袍老人的右手,直落而來。

     銅臂丐直到那箕張的手掌,距離他的左肩,還不到兩三尺的時候,還沒有瞧出這一招的變化,他便一左肩,随而一挫腰,柱腿盤旋,使一個撲地大旋風,讓開這一招,然後随着這樣一旋一讓,退步挺身收腿,突變一個金雞獨立的架勢,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踢出一招“雞心腿”! 拳經上有句話說是:“雞心出了現,百物俱不見”,雞心腿是最厲害的一種腿法,擡腳至心口,然後筆直一條線踢出去,可以頹碑裂石。

    銅臂丐成心使這位黃袍老人知道厲害,才這樣借勢踢出一腳! 那黃袍老人果然是識貨的,他看見這樣疾如閃電的一腿踢來,叫了一聲“踢得好!” 他閃讓已經是來不及了,突然隻見他一吸胸腹,随着左手虛空向邊旁一拉,右手骈指如劍,直削下去! 銅臂丐這一招“雞心腿”,滿以為黃袍老人至少也要被腿風掃中,沒有料到,眼見得腳尖已經踢到心窩,忽然有一股極強的吸力,将他這筆直的腳尖,硬拉開兩三寸,他如此一失準頭,随着身形一個晃動,就要站立不穩,說時遲,那時快,一股銳利的勁道削向“三陰交”而來。

     這都是一瞬間的事,銅臂丐這一驚非同小可,他自問武功堪與當今武林第一流的高手相抗衡,而且對于各家武功,都有所了解,還沒有聽說過,在一掌之下,能有這麼大的吸力,将他的“雞心腿”吸偏兩三寸之差。

     一時間,他也沒有工夫思慮,右腿功力一撤,猛地從左側一抽而回,饒他收招很快,但是,仍然被指風掃及腳踵,隻聽得“唰”地一聲,那一隻破草鞋,就如同彈丸脫弦一樣,飛開七八丈外。

     銅臂丐也不僅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他很明白,如果方才那一指削中任何一個地方,都會皮開肉綻,骨折筋斷。

     但是,銅臂丐自出道以來,從沒有受過這樣的挫折,一股熱血上湧,使他那油垢滿布的臉上,也泛出一層紅暈。

    他落腳定身,穩下樁步之後,收斂住心神,再看那黃袍老人,站在那裡,并沒有進一步攻招的意思。

    銅臂丐沉聲問道:“老頭兒!你是誰?” 那黃袍老人呵呵笑道:“你要知道老夫是誰,将你送到紅柳湖,交到千面狐的手裡,你去問他好了!” 說着話,他又掀袍邁步,向這邊逼過來,銅臂丐冷冷地哼了一聲,探手懷中,取出兩條金蛇飛矢,握在手裡。

     黃袍老人一眼瞥見,立即搖手說道:“叫化子!你休要這麼沒有出息,還沒有三招,你就亮出殺手锏,我記得你師父在日,生平很少使用這玩意兒!你怎麼不能保有你師父的那股豪氣?你這條‘飛蛇金矢’如果擊人不中,你叫化子尚有何說?” 銅臂丐冷笑道:“老兒!你有本領躲開我這條‘金蛇飛矢’,叫化子這條命少不得送給你。

    如果你躲不了,我看看你這張利口尚有何說?” 黃袍老人呵呵笑道:“來吧!叫化子!我倒要領教領教,昔日名滿武林的‘金蛇飛矢’,究竟厲害到何種地步。

    ” 銅臂丐用梅花指攥住“金蛇飛矢”,将全身功力都貫注到一條右臂之上,一雙眼神緊緊地盯住黃袍老人的身上,但見這時候黃袍老人全身黃袍鼓動不已,就如同波浪一樣,源源地起伏不停。

     銅臂丐心裡驚訝不已,他沒有想到這位黃袍老人内力已經修練到這種地步,他手中攥捏的“金蛇飛矢”,就小心地不敢輕易出手,他知道,如果一擊之下,不能擊中要害,必然将引起對方強烈無比的反擊。

     正是如此僵持不下,緊張萬分的時候,突然一陣尖嘯,仿佛是起自腳底,聲如裂帛,震得群山回應! 銅臂丐和那位黃袍老人同時騰身撤步,閃開五尺以上,兩個人都朝下面看去,隻見三丈開外,一叢亂石之中,嗖地射起一條人影,就在半空中一個翻騰,如同流星趕月一般,向這邊疾射過來。

     人影一落,正好落在兩人當中,隻見此人身高還不足五尺,比銅臂丐還要矮上一截,穿着一身十分華麗的衣服,若不是颏下長着一撮花白山羊小胡子,看上去就像是兒童一般。

     這人落定之後,仰起頭來,向兩旁看了一眼,突然大笑起來,笑聲宛如蛙鳴,十分難聽。

     他笑了一陣之後,撚着那一撮山羊胡子說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你們兩位呀!黃山煉氣士司馬藍,金臂丐的徒弟銅臂丐,你們跑到蘆茅山來打架,對我們來講,簡直是上門欺人嘛!” 銅臂丐一聽原來黃袍老人是煉氣士司馬藍,難怪他的内力有如此深厚,但是,眼前這個矮老頭認得他,銅臂丐卻認不出這個矮老頭是誰! 司馬藍皺着眉頭,問道:“你是三眼神婆的什麼人?三眼神婆她在何處?” 那矮老頭忽然點點頭,望了司馬藍一眼,一言不發,如此瞪了一會,卻又轉向銅臂丐問道:“你也是來找,三眼神婆的麼?” 銅臂丐點點頭說道:“是的!我是從千裡迢迢之外,特地趕來找三眼神婆有要事相告!” 那矮老頭仰着頭呵呵地笑道:“妙啊!蘆茅山水簾洞從來沒有客人來訪,今天一來居然就是兩位,難得呀!請!請!請随我到水簾洞裡款待你們二位。

    ” 煉氣士司馬藍停住腳,緩緩地問道:“你是什麼人?你能代表三眼神婆她邀請賓客麼?” 那矮老頭笑道:“請到水簾洞中,少不得要向二位奉告。

    ” 說着話,就轉身向原來那堆亂石走去,司馬藍看了銅臂丐一眼,昂然邁步,随着那矮老頭的身後走過去,銅臂丐揣起“金蛇飛矢”,也随在身後,向這邊走過來。

     來到這一堆亂石,繞過了一個彎,才發覺到有一個洞口,那矮老頭朝着洞口走進去,司馬藍略略停了一下,也就随着進去,銅臂丐也是毫不猶疑地随了進去。

     這個石洞黑得怕人,伸手不見五指,好在銅臂丐運足眼神,還能看得清楚,倒是這個石洞裡面十分平滑,沒有起伏不平,或長短不一的石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