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心心已相印 棒打兩離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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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姨伸手将冷雪竹拉到自己身邊,輕輕地撫摸着姑娘的柔發,十分慈祥地說道:“我知道!雪竹!我很放心你!” 她想必又發覺自己說話,有些前言不對後語,連忙又說道:“有很多事情,是你所沒有辦法知道的!” 冷雪竹拉着朱姨的手,跳着腳說道:“朱姨!不要說這些了!你來得正好,和我們一起到紅柳湖去,我們正愁着怕鬥不過千面狐那老狐狸的詭計。

    朱姨你機智超人,經驗豐富,一定可以幫我們很大的忙!” 朱姨說道:“你們?你和他……” 她指着秦淩筠接着向下說道:“雪竹!你是準備和他一同前往紅柳湖麼?” 冷雪竹被朱姨這一個特别加重語氣的“你們”,說得紅了臉,她一時不曉得應該怎麼說才好,隻有點點頭! 朱姨突然冷靜而斷然地說道:“我不去!” 冷雪竹倒是十分意外地一楞,她連忙問道:“為什麼?朱姨?你另外有事麼?” 朱姨接着不隻那樣冷靜而又斷然地說道:“不但是我不去,而且,朱姨還要鄭重地勸告雪竹——不是勸告,而是要求雪竹,你也不能去!” 言猶未了,冷雪竹和秦淩筠幾乎是異口同聲地驚呼:“為什麼?” 秦淩筠脫口說了這一聲之後,他發覺自己失态,這等事,他怎麼可以插口?于是他微紅着臉,默然退到一旁,沒有再說話。

     但是,冷姑娘不同,她急了,拉住朱姨的手,急急地問道:“為什麼?朱姨?為什麼不讓我去呢?朱姨!你可知道紅柳湖關系天下武林的後患很大,我們這次去,主要是為了……” 朱姨揮手攔住她說下去,她斷然說道:“如果确是有去的必要,你也不能和他一起去!”話說到此地,已經是很明朗了,但是,也是很模糊。

     令人明朗的,朱姨之所以阻止冷雪竹到紅柳湖去,是為了不要冷雪竹和秦淩筠在一起,但是,令人模糊的,冷雪竹分明記得朱姨愛她如女,為什麼對她所選的人,有這樣的惡感?秦淩筠這樣的人品和武藝,到哪裡去挑選?難道她還看不出冷雪竹和秦淩筠的情感麼? 冷雪竹呆呆地想了一會,突然,她幾乎是跳起來說道:“朱姨!你……你這是為了什麼?” 朱姨非常平靜地說道:“不為什麼!隻因為男女有别!” 冷雪竹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不相信朱姨會說出這種話來,她平日對朱姨是百依百順的,她對朱姨是敬愛的,但是,此時此刻,她不能緘默,她終于鼓起勇氣,向朱姨抗辯地說道:“朱姨!你怎麼也有這種世俗之見?再說,難道你還不相信我麼?” 朱姨忽然又十分憐愛地擁着冷雪竹說道:“雪竹!并不是朱姨不相信你,而是,怕你和這位秦相公結伴同行的時間一久,江湖上傳出你們之間的流言,将來恐怕有人不相信你,那樣會影響到你的一生幸福!” 冷雪竹憤然說道:“将來?将來會有誰不相信我?縱然有人不相信,讓他不相信好了,為人盡其在我,如果處處以那些小人之心忖度,來決定自己的行止,這一輩子什麼事也不能做!” 朱姨并沒有因為冷雪竹這幾句激動的話而激動起來,她平靜地撫着冷雪竹的手,緩緩的說道:“對别人都可以盡其在我,但是,對這個人不可以這樣說,我方才也說過,這個人可以影響到你的一生幸福!不能讓他有一點不相信你的地方。

    ” 冷雪竹突然一變而為冷冷地問道:“這個人是誰?他居然對我有這麼大的影響!” 朱姨躊躇了一會,終于在冷雪竹和秦淩筠兩個人眼光催促之下,沉重地說道:“這個人是你的未婚夫婿!” 這句話,如同晴天霹靂,冷雪竹睜大了眼睛,半晌說不出話來。

     朱姨接着說道:“這個人就是我叫你找的那個人,你和他是表兄妹,自幼就有婚姻之約,因為後來……” 冷雪竹忽然若有所感地轉過身來一看,身後哪裡還有秦淩筠的人影,就在方才她那一陣發呆的時間,心分神馳之際,走得不知去向。

    姑娘當時一急,心頭熱血一湧,哇地一聲,噴了一地鮮血,人立即暈倒在地上。

     天下不如意的事情,十常八九,但是,在冷姑娘的心中,沒有比這件事更使她痛心,就難怪她一時急血攻心,昏倒過去了! 冬陽,無力地照在紅柳湖上,湖水是平靜的,隻有細波粼粼,閃着耀眼的陽光。

     紅柳湖的浮莊,像往常一樣,是那樣靜靜地泊在紅柳飄絲的岸旁,在臨湖的一間房間裡,面向着湖水的一個窗前,有一位姑娘對窗獨坐,臉上依稀可以看出還有未幹的淚痕。

     美麗的臉龐,顯得蒼白而又消瘦,一雙眼睛失神地望着窗外的紅柳和湖水,一雙黛眉,緊緊地鎖在一起,也不知道有多少恨與多少愁! 這時候,身後的房門,輕輕地被推開了,走進來一位英俊潇灑的年青人,他推門進來之後,先停在門口,輕輕地叫了一聲“慕琴!” 窗口那位姑娘沒有動靜,那年青人悄悄地走到姑娘身後,低下頭去,語氣放得十分溫柔地說道:“慕琴!我要告訴你一個消息!” 那姑娘突然轉身,一雙秀眉猛地一掀,圓睜杏目厲聲喝道:“卞璞!我和你是怎麼說的?我叫你不要前來煩我!難道你是要把我虞慕琴逼到走絕路才為止麼?” 卞璞滿臉失望的表情,他退了兩步,停下來說道:“慕琴!你……這是何苦?我們已經是夫妻了,常言道得好:一夜夫妻百夜恩,難道你到現在還是那麼想不開麼?” 虞慕琴瞪着眼睛說道:“我不是早就和你講過了麼?你不要和我講這些,你不要來煩我,我需要靜一靜,需要靜一靜,你懂不懂?” 卞璞似乎有不勝委屈的模樣,低聲下氣地說道:“慕琴!我懂得你的心情,你需要靜下來自己好好地想一想,但是,你已經想了這麼久,你拒絕莊上的任何人來看你,連司馬老前輩都不例外,這是為什麼呢?慕琴!你這樣下去,我會瘋狂的!” 虞慕琴冷冷地說道:“你要瘋,你就瘋吧!” 卞璞尴尬地苦笑了笑,他仍然接着說道:“慕琴,難道你真的這樣讨厭我麼?既有今日,何必當初……” 虞慕琴突然一聲厲喝:“卞璞!你……” 她忽然又痛苦地低下聲音,捏緊了拳頭說道:“你讓我一個人靜一靜,我需要靜!” 卞璞慨然地點點頭說道:“好吧!相信有一天你總會回心轉意的!我走!我走!讓你靜靜地多想一想!” 他掉過身來,向房外走去。

    忽然,虞慕琴仿佛想起來一件事,她擡起頭來叫道:“你等一等!” 卞璞聞聲一震,立即停下腳步,回轉過身來,充滿着希望的神情,一雙眼睛炯炯有光地望着姑娘問道:“慕琴!是不是你……” 虞慕琴不耐煩地皺着眉峰說道:“你剛才是說有什麼消息要告訴我麼?到底是什麼消息?是關于我爺爺他老人家的消息麼?他老人家是不是在到處尋找我?” 卞璞搖着頭說道:“倒不是虞爺爺他老人家的消息,因為你一直不談虞爺爺,怕的是引起你對往事的感慨,所以,我也一直沒有去打聽,如果你要打聽虞爺爺的消息,我立即派人出去打聽,他老人家名氣響,一定很容易打聽得到的!” 虞慕琴皺着一雙眉說道:“那你方才要說的是什麼消息?” 卞璞故意躊躇了一下說道:“既然你的心情不好,還是不說算了!” 虞慕琴沉下臉色說道:“你這個人就是這樣煩人!真正要你說的時候,你又推三推四。

    ” 卞璞仿佛是百般無奈地說道:“隻要你願意聽,我隻要你能願意聽我的話,有什麼話我不願意說呢?” 他向房裡走了幾步,站在那裡,望着虞慕琴停了一會說道:“莊上有人看到了秦淩筠。

    ” 虞慕琴當時渾身微微地一震,但是她立即沉靜下來,沒有說話,隻是坐在那裡靜靜地聽着。

     卞璞看在眼裡,但是,他當作沒有看見一樣,仍然很平靜地說道:“他們看到秦淩筠和那個姓冷的姑娘,在湖南桃花源附近,一同進出在一家客店裡,看他們那種情形,分明已經是俨然一對夫婦模樣。

    ” 他的話還沒有講完,虞姑娘一陣心酸,人不覺為之搖晃了一下。

     卞璞連忙說道:“慕琴!你……你怎麼啦?” 虞慕琴閉了一下眼睛,搖搖頭,接着她說道:“沒有什麼?謝謝你告訴我這個消息!” 卞璞從來也沒有聽到虞姑娘和他這樣說話,一時心中竊喜,不覺又上前一步,低聲說道:“我們還用得着這樣客氣麼?” 虞慕琴接着又搖搖手說道:“請你出去,我……我實在是需要靜一靜!” 卞璞又露出一點失望之意,但是,他仍然溫馴地退了回來,低聲說道:“慕琴!你還是多靜靜,我随時都會前來看你!隻要容許我來!” 他說着這兩句話,便毫不遲疑地,悄悄地退了出去。

    房裡隻剩下虞慕琴姑娘一個人,她緩緩地站起身來,在窗前癡立了一會,忽然,低低地自語說道:“我這麼不死心?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可想的?” “論說起來,卞璞也是千中選一的人才,為什麼我……” “不!他不應該趁人之危,讓我的生命,蒙上了污點!可是,我真奇怪,為什麼那天我會有那種奇怪的情形?為什麼呢?我拿什麼臉去見爺爺?拿什麼臉去見爺爺?難道我就這樣和卞璞結成夫婦麼,不!不!沒有媒妁之言,沒有父母之命!這算什麼?爺爺的臉往哪裡放?” “我該怎麼辦?我……我真的隻有死麼?” 她的眼淚從手指縫裡汩汩地流下來,窗外的湖水,輕輕地拍擊着岸邊,仿佛是發出輕輕的呼喚,在呼喚虞姑娘投進它的懷抱! “不——我不能這樣死!我不能這樣在紅柳湖停留下去! 我要去找爺爺!我不能讓爺爺老來晚景是那樣的凄涼,我不能由于我而給爺爺帶來痛苦!我等到爺爺百年之後,再自裁了此一生!” 虞姑娘在自己内心,幾經思索,幾經沖突,她毅然決定了一個多月以來,所不能決定的事情,她決定離開紅柳湖,而且她要光明正大的離開紅柳湖,不瞞着任何人! 冬日晝短,紅柳湖又快要到掌燈的時分了! 侍婢們照例地将晚飯送到房裡來,擺在虞姑娘身旁的桌子上,也照例地侍立在一旁,等待着姑娘那一聲“拿去吧!我不吃!” 但是,今天晚上有些奇怪,虞姑娘不像住常那樣充滿了憤怒和憂愁,眉結散開了,臉上是一種堅毅果敢的神情,她不像往常那樣,獨自一個人坐在沒有燈光的房子裡。

     她吩咐:“掌燈上來!” 侍婢們帶着驚訝的心情,從房外送上來兩盞琉璃六角落地罩燈,将房子裡照得燈火通明。

     燈下看美人,愈發顯得楚楚動人,虞姑娘也不像白天那樣看去蒼白。

     她掀開桌上的食盒,看着那精緻非常,令人垂涎欲滴的各色菜肴,她拿起牙箸,揀其中清淡一點的,嘗了一口,吃得津津有味。

    侍婢們忙不疊地添上香米飯,殷勤地伺候着。

     虞慕琴姑娘一連吃了三碗飯,才放下飯碗,接過漱口水,漱漱口,十分滿意地離開了飯桌。

     侍婢們一個個喜孜孜地收拾碗筷,大家都忙着要把這項好消息,告訴少莊主,因為近一個月以來,還不曾見過虞姑娘吃得這麼多,吃得這麼有味! 當侍婢捧着食盒,匆匆離去的時候,虞姑娘忽然叫住了她們:“把燈帶出去!去告訴少莊主,說我今天晚上要好好地休憩,不要任何人有任何事來打擾我!” 侍婢們果然依言把燈帶走了,房裡又回到一片黑暗,隻有從窗外反映進來的湖光夜色,有一點蒙蒙之光。

     虞慕琴姑娘閉起房門,她趺坐在床上,收斂心神,端正意念,運起三陽神功,調息内力。

     一直到二更天氣,虞姑娘才悠然醒過來,滿頭汗水涔涔,許久不曾這樣運行功力,此時功行一周天之後,隻覺得有無比的舒适,而且仿佛有一股勁道,在體内躍躍欲出。

     她站起身來,整理好衣襟,将自己的一對爛銀飛叉,掖在身邊,她估計紅柳湖浮莊,現在正是熱鬧的時分,無論有無賓客,二更天氣,大廳上正是杯盤交錯的時候。

     她拉開房門,準備到大廳上去向司馬藍、千面狐卞玉,以及卞璞說明一下,而且要向他們表示謝意,不管在紅柳湖發生了什麼事,在虞姑娘的心裡認為,紅柳湖的招待是殷勤的。

     正在她如此拉開房門時,突然,傳來一陣尖銳竹哨聲。

    特别是在這樣靜的夜晚,這種聲音,聽起來分外怕人。

     虞姑娘微微地怔了一下,不覺停下了腳步,因為她知道,這種竹哨的聲音,在紅柳湖是一種告警的聲音,雖然她過去沒有聽過,但是,她曾經聽到卞璞和她說過,紅柳湖有各種不同的告警訊号。

     如果是一個或者少數不是武功甚高的人,誤撞進紅柳湖的禁區,隻有幾下梆聲,傳知守衛的人,如此而已。

     如果是多數人來到紅柳湖,那将是一陣咚咚的戰鼓聲。

     如有這種竹哨聲響起的時候,那是說明紅柳湖來了最厲害的勁敵,通知紅柳湖上所有的人,留心戒備,而且所有防敵的東西,一律開放,這時候虞姑娘已經聽到一陣絲絲不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