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袖裡乾坤殺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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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徐經緯連一點表示也沒有,白說了奉承吉利話,心裡不免嘀咕。

    他用力地扣了幾下門,那道大門才“呀”地打開,探出個人頭來。

     老頭沒好氣地道:“臭三!你的客人來了……” 開門的人原來就是臭三,他骨碌碌地望着徐經緯一眼,徐經緯心想這家夥必定要攆我出去。

     那臭三卻堆下笑臉道:“唉?來,來,請進!請進!” 徐經緯淺淺一笑,大步跨進門内。

    臭三将門重新關好,領着徐經緯朝内就大,背後的糟老頭卻有點不甘地道:“媽的!又被臭三撈了五兩銀子……”徐經緯先是有點忐忑不安,聽了糟老頭這句話,才略略放心,忖道:“原來臭三貪圖那五兩銀子,明知我不是他介紹的客人,卻搶着将我讓了進去。

    ” 臭三将徐經緯讓進宅内,越過一片花園,徐經緯便聽見兩排廂房傳出嘈雜人聲。

     他們走到一間敞開的廂房之間,臭三哈腰道:“小爺!骰子今晚注大,您先試試手氣,小的這就去安排酒菜,找映雪姑娘來侍候您!” 徐經緯聞言吓了一跳,忙道:“不忙找姑娘,我是見賭眼開,人家是吃喝嫖賭,我是吃喝賭嫖的,不忙找姑娘,讓我過足了賭瘾再來!” 他一聽見臭三要替他找姑娘,不會賭也得充内行,一腳踏進了那廂房。

    房中放着兩張圓桌,每一張桌子都圍着十數人,賭的正是最尋常的骰子。

     那些人正在呼麼喝六,徐經緯一腳踏進房内,喜的是沒有人理會他。

     他左看右看,手裡故意揣着數兩銀子,表示他同機而動,一碰上走黴運的莊家,就趁機赢個頭彩。

     這種觀望态度,正是行家應有的持重,假使一近了賭桌,便急急下注,反倒令人好笑。

     徐經緯其實隻抱着蘑菇的打算,本就沒有開賭的心情,所以這邊看了一會,那邊站了片刻,轉來轉去,手上的銀子還是好端端捧在掌心。

     所幸臭三一去不見回轉,大概忙着招呼客人去了,徐經緯樂得一個人自在,一混到天亮,就可安安全全出了城門。

     他想得安穩,事實上他一踏進了廂房,還沒挨近賭桌,早已有人暗中盯住了他。

     這些賭場的閑漢,練就一雙銳利的眼光,他們靠賭為生,進來的生客,身份不能不注意。

     賭場最忌諱有郎中混進來,再其次是吃公飯的巡探軍爺,流氓無賴。

     郎中設使詐賭大赢,莊家既使不輸錢也得不到好處,有時莊家自己設詐,也怕被郎中揭發。

    所以一有郎中在楊,賭場閑漢,必定軟的用錢使開,硬的架走攆跑,絕不許吓走了場中豪客。

     徐經緯在兩張賭桌之間溜達,那些閑漢早已盯上了眼,這一回又見他久不下注,豈不更加起疑?于是兩名閑漢互相使了一個眼色,慢慢偎近徐經緯的身旁,其中一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小爺可是挑不到中意的莊?” 徐經緯聞言心想:“原來我在這裡左看右看不下注,早有人注意到了。

    ”他尴尬一笑,随口道:“這骰子不大合我胃口……” 那閑漢會錯了他的意思,以為徐經緯嫌兩張櫃子的賭注太小,立刻道:“那沒關系,小的領您到左邊廂房,那邊寶大,一押就是三、五十兩……” 一押三、五十兩銀子,數目的确不小,但徐經緯身上總共隻有十七、八兩碎銀,就是想去押他一寶也押不起。

     但他不動聲色,心想應付過這兩名閑漢,我賭與不賭,轉眼天亮了,照樣一走了之。

     于是他設詞想将那兩名閑漢支走,乃道:“既是左廂有大注賭,我待會便去……” 說着轉臉就走,但卻不是走向廂門外,重又挨近櫃面看人家賭骰子。

     那兩名閑漢是決心抱定了徐經緯,一左一右又欺近了他的身旁。

     剛才說話的那人又道:“少爺!小的這就侍候您去押寶……” 他雖然有點懷疑徐經緯混進賭場的目的,但還是不敢太過得罪,萬一得罪一名大豪客,豈不糟糕?是以那名閑漢說話之時,臉上仍挂着笑容。

     徐經緯暗暗發急,心知再不賭上一賭,這兩名閑漢,說不定就會翻臉攆人。

     他聳聳肩,道:“去,去,難得你這麼客氣,我跟你押寶去!” 那閑漢露出笑容,哈腰讓路,領着徐經緯到左面那座廂房。

     隻見偌大的一座廂房,僅放了一條長桌,長桌之後有一條布慢将房子的右角圍了起來。

     徐經緯踏進廂房之時,布漫之後正好緩緩走出一名長袍老漢,但見他小心翼翼地端着一具四四方方的黑木盒,高約一尺,寬有八寸。

     他将木盒端到長桌之前,神情凝重地放在桌角,長長舒了一口氣,道:“進寶了!列位下注……” 他這一哈,那些圍在長桌旁邊的賭客,紛紛在桌上劃好點數的格子放下賭注,有銀子,有金錠等,數目果然可觀。

     這時那名開寶的老漢,仍然神色不動坐在寶盒之前,将寬帽斜拉至眉梢,微微垂着頭,像似入了定的老僧,使場面倍增緊張神秘的氣氛。

     霎時間,賭客均已下完了注,旁邊一名莊家幫閑的漢子,倏地拉着嗓子大喝一聲,道: “開寶了!” 頓時所有賭客的眼光,全都凝住在那個寶盒之上。

     那名負責開寶的老以,卻是不慌不忙,慢吞吞地舉起一雙幹枯的手,先将帽檐頂了一頂,露出呆滞的眸光掃了櫃面的賭注一眼,然後緩緩抹把臉。

     他這番動作,登時将一名性急的漢子惹火,嚷道:“他媽的!你開是不開?” 那老漢依然好整以暇,雙掌托住木盒兩旁,一寸一寸地将那盒蓋子掀了開來。

     場中頓時一陣嘩然,有人跌足長歎,有人喜形于色,更有人開口叫罵。

    剛才那名性急的漢子,這時又罵道:“他奶奶的!這裝寶的家夥硬是心狠,這五把竟然開的全是大六!” 寶盒之中,确是豎着一顆大型骰子,殷面點數一排一點,兩排正好是六,不是大六是什麼?莊家這時吃。

    賠完畢,那名老漢将寶盒收起,從容晃過那布慢之後裝寶去了。

     原來這押寶的玩意兒,賭法甚是簡單,就是從未開賭的人,一望也會了然。

     押法是以寶盒開出來的點數定勝負,台面上有六個格子,從一到六,清清楚楚,賭客隻要将銀子放在自己中意的格子便行。

     莊家賠錢便以賭客所押的錢數和格數為準,如下注單格一個号碼,賠四倍,兩格兩個号碼賠兩倍,三個号碼一賠一。

     寶由往家留人在布慢裝好,有什麼點數号碼,全由裝寶的人決定,他高興出六就出六,要幺就幺,裝好了骰子之後,再端出來讓賭客下注,然後開寶吃賠,簡簡單單,幹幹脆脆。

     但押寶講究“以心比心”,換句話說,不論開寶的莊家抑或是下注的賭客,一定要先摸透對方的心意。

     比如說,任家開了一次大六的寶,下一寶會不會連着大六?還是出土二三小點子?同樣的,任家開寶之前,也須先揣摸賭客的心理,有時以聲東台西之勢,忽大忽小,有時突然來三把小麼,再硬頂五莊大六。

     賭押寶既然如此講究心理戰,那些負責開寶的入,莫不神情冷漠,不動商色,否則寶一端出來時,高明的賭客便可在下注之時,從開寶人的表情猜出這回的點數。

     講究一些的莊家,為了怕主持開寶的人不小心露出馬腳,往往由兩人分開來做寶和開寶。

     他們~人在布幔之後裝寶,另一人則僅負責端出寶盒,讓人下往開寶,卻不知寶盒裡骰子的點數,這樣一來,外邊的賭客就很難從開寶的人的神色,推測出點數來。

     而做寶的人卻可從莊家吃賠的情形,得知賭客下注的喜惡,從容做出下一把寶來。

     據說有這麼一次,很多人聚在一起押寶,莊家也是由兩人負責做寶及開寶。

     開始時有大有小,有吃有賠,押寶的賭客均甚精明,使莊家有點招架不住。

     賭到最後,情形越來越緊張,賭注也越下越大。

     就在這個當口,在家忽然連開了八把小麼,賭場有句話,“吃不過五,賠不過三”,同樣,做寶的連開相同點數,也很少超出五把,因為實在太過冒險。

     偏偏這一次開了八把小麼,整得那些賭客叫苦連天,第九把大家一緻押在六點子,小麼竟是沒有人理會,因為誰都不信任家膽敢再吃一次小麼。

     第九把開出來,赫然又是小麼,在家來個通吃。

     這時連端寶的幫手也認為那做寶的同伴,委實太冒險太過份。

     因此那漢子第十次端寶盒進到布幔做寶之時,特地悄聲關照那名做寶的同伴,要他不可再冒險開小名,砸了一把可不得了。

     他說了一大堆,那做寶的兄弟卻一動不動地坐在椅子上,竟不知有沒有将他的話聽進去。

     那漢子一發急,将寶盒一放,輕輕地推了他的同伴一把,這一推竟将他推得跌倒在地,一按之下,那做寶的兄弟,居然已死去多時。

     後來才知道,那做寶的莊家,可能因緊張過度,在做出第一把小立之時,便已吓死了。

     可是那負責端寶盒的人并不知情。

     是以他每次将主盒端進去,等一會又将寶盒端出來開,開出來的點于當然都是小麼,如果他在第十把時沒發現同伴已死,開出來必然也是小麼無疑。

     這插曲雖是閑話.但由此可知押寶這門子賭,心術的講究,比任何賭都重要。

     因之,押寶賭錢,方法雖甚簡單,卻是極為引人入勝,使人樂此不疲。

    閑話表過,再說徐經緯在台邊看了一會,發覺那兩名幫閑的漢子,一直不放松他,心想再不下點注押上一寶,卻是如何是好?他挨近台桌之秀,正好與那名輸得發急的莽漢站在~起。

     這時那開寶的老漢又已端出了寶盒,莊家喝道:“下注了!通哈……”賭客紛紛下注,那莽漢卻拿着一錠十兩重的金錠,猶豫不決。

     徐經緯沖着他一笑,道:“兄台!這一把可押在大六。

    ” 那莽漢兩道濃眉一挑,道:“小哥你說什麼?押大六”” 徐經緯道:“是啊!你剛才不是罵那裝寶的人心狠,連開了五把大六号?” 那莽漢道:“這……我是說過……” 徐經緯迅即道:“這就是啦!那人既然心狠,這把八成也是大六,否則也算不得是心狠的莊家了……” 那莽漢登時喜形于色,道:“小哥要得!我當他是心狠,這把必是大六!” 說着他把一錠黃澄澄的金子,拍的一聲押在六字的格子上,喝道:“六字押心,賠四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