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難得人生有知己 鐘情最是見面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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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使韋小寶驚奇的,這女子不是别人,是雯兒! 雯兒裸露着身子,與一個同樣裸露着身子的青年男子一塊,暴露在陽光之下,頓時又羞又急,面色蒼白,仰面倒下,昏了過去。

     外面有人吵嚷道:“啟禀小師叔祖,這裡有個山洞,方才讓人給封死丁。

    ”“裡面好象有人。

    ”“定是姓韋的小子。

    ” “快堵住了,别讓他跑了!”“……” 吵吵嚷嚷,韋小寶剛從漆黑中睜開眼,不但不知道外面發生了甚麼事情,連裡面發生了甚麼事,也還沒弄得明白。

     他心裡湧過的第一個念頭便是:“不能讓他們看到雯兒姑娘。

    ” 就象有神助的一樣,他猛地站立起來了,順手拉過一件衣衫,蓋在雯兒赤裸的身上。

    稍稍一耽誤,丐幫的人已然發覺了他的身影,團團圍了過來。

     韋小寶叫苦不疊,在心裡暗暗罵道:“他奶奶的,老子甚麼時候遇到美女,甚麼時候注定了要倒黴。

    雯兒這小娘皮還是個冰清玉潔的黃花閨女,光着身子,讓人看了也實在太不雅相。

    說不得,隻得老子拼了老命,出去抵擋一陣啦。

    ” 身子一晃,已是站在了外面,堵住了洞口。

    向周遭一打量,原來這是一個荒山坡的一個山洞,丐幫的人在痨病鬼小叫花的帶領下,成了扇面形狀,圍住了洞口。

     見了韋小寶現身,原來吵吵嚷嚷的,此時倒突然沉寂了下來。

     韋小寶道:“喂,相好的,你們找我有甚麼事啊?” 忽然,人群中有人驚叫一聲,道:“他、他光着身子!” 韋小寶這才發現,光顧了給雯了蓋上衣衫了,自已竟赤裸裸地一絲不挂。

    這時若要回洞穿衣裳,定會使得丐幫的人以為自己膽怯,怕了他們;再者,他們若是跟随着一擁而上,雯兒便要被他們發覺,後果更是不堪設想。

     韋小寶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道:“老子忙着呢,你們大夥兒若是沒有甚麼事,我可要失陪了。

    ” 衆人一時怔住,目光一齊投向痨病鬼小叫花。

     韋小寶已與痨病鬼小叫花打過交道,知道此人雖說年紀輕輕,在幫中的輩份卻是極高。

     韋小寶心道:“擒賊先擒王,老子先打發了這個手下敗将,将他們鎮住了再說。

    ” 思謀已定,笑着道:“喂,你好啊,痨病鬼小叫花?小客棧裡神龍鞭的滋昧好麼?酒樓裡的飯萊還可口罷?” 月餘前,在小客棧裡,韋小寶為雯兒習練“無毒大功發”做護法,親眼看到雯兒用毒針将痨病鬼小叫花斃命,卻不知如何他又活轉了過來,接着,在一個小鎮上的一家酒樓裡,韋小寶與痨病鬼小叫花狹路相逢,韋小寶又施詭計使蒙汗藥麻翻了對方,自己才得以逃脫,趕路進京。

     韋小寶重提這兩件事,是讓他心存忌憚的意思,果然,痨病鬼小叫花半晌沒動,隻是盯着韋小寶的光身子看。

     青天白日,雖在荒山曠野之中,可畢竟是在大庭廣衆之下,赤身裸體,也委實大不雅相。

    然而韋小寶本身是潑皮無賴,竟是面不變色心不跳,笑道:“你老是這麼瞧着老子做甚麼?敢情你家裡姊妹多,要請老子回去做姑爺麼?” 痨病鬼小叫花“咳”了一聲,道:“你在山洞裡做甚麼?” 韋小寶心道:“做甚麼?老子自己也稀裡糊塗地不知道啊。

    ” 面上卻是笑嘻嘻的,反問道:“你看我這樣子,是在做甚麼啊?” 痨病鬼小叫花遲疑了一下,又道:“你、你在練功?” 韋小寶察言觀色的能耐極大,見對方說到“練功”二字的時候,微微露出驚恐之色,便未置可否,道:“我看你也是大有身份的人,怎的這般不懂江湖規矩?别門别派練功習武,可是能夠偷看的麼?哼哼,丐幫自成龍幫主之後,除了雯兒、睛兒姊妹,餘外的那些老叫花、小叫花,不老不小中叫花;男叫花、女叫花,不男不女二依子叫花,一個個地太也不成體統的。

    ” 說上一大篇不相幹的言語,将水攪得渾而又渾,使得對手摸不着頭腦,他再亂中取勝,是韋小寶的慣技。

    果然,丐幫衆人見他擡出了前幫主成龍,還有恩怨難分的晴兒、雯兒姊妹,倒都是一怔。

     丐幫号稱“天下第一幫派”,對尊卑長幼看得極重。

    韋小寶的口氣如此之大,卻是起了震懾的作用。

    他們雖不知,韋小寶的來曆,但起碼自口風中,聽出了此人與丐幫大有淵源。

     痨病鬼小叫花卻如沒有聽見一般,慢慢地琢磨着甚麼,緩緩道:“咳,咳,尊駕練成了這門絕世武功了,真正可喜可賀!” 韋小寶看他的神色,知道他說的這門功夫,大約極為難練,以痨病鬼小叫花的本事,都稱為“絕世武功”,可見深奧之極了,心道:“我若是說練成了,痨病鬼小叫花定是不信,反倒露了馬腳。

    ”便摸棱兩可道:“一門功夫,三日兩日便學會了,豈不太過容易?” 痨病鬼小叫花點頭道:“是啊。

    ‘姹女陰陽功’沒有七七四十九日哪能功德圓滿?” 韋小寶心道:“差女陰陽功?雯兒姑娘可不差啊。

    ”便道:“這‘差女陰陽功’麼,倒也并不是非要七七四十九日,那也看各人的機緣、福份罷咧。

    ” 他自以為話說得圓滑,卻不知道話裡已是大大地露出了破綻。

     世上根本就沒有甚麼“姹女陰陽功”! 痨病鬼小叫花看他赤身裸體,而他又是被雯兒救了去了。

    心道一男一女,男的光着身子,還能做出甚麼好事來?便杜撰了這個“姹女陰陽功”,意思是譏刺他貪圖女色,豈知韋小寶于武功一道幾乎一竅不通,竟随口确認了。

     痨病鬼小叫花點頭道:“那是,憑着尊駕的資質、閱曆,本來最是适宜修習這門功夫了。

    尊駕大功告成了,可喜可駕! 韋小寶嘻笑着順口道:“大功告成,親個嘴兒。

    ” 話音剛落,隐隐地覺着有甚麼地方不大對頭。

    正想仔細揣摩,忽地眼前一花,痨病鬼小叫花如鬼魅般襲到了他的面前。

    一雙瘦骨嶙峋的大手,骨節又大又長,與他瘦弱的身材極不相配。

    一副痨病鬼模樣的臉龐,骨頭都是皮包着的,一根根地猶如要自皮下刺了出來,顴骨高高,而又紅紅,露出一根根的血絲兒。

    整個的人,似乎風兒一吹,便要倒下一般。

     他眼裡的光,卻是猙獰而又兇猛! 他手上的内力,卻是強勁而又陰辣! 面對這張可怖的臉,韋小寶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卻是差一點絆倒。

    後面便是洞口。

    退進洞裡。

    雖說可避得痨病鬼小叫花緻命的一擊,可是雯兒也必定要被丐幫發覺。

    韋小寶牙一咬:“他奶奶的,老子死就死了,卻不能教雯兒小花娘的清白受污。

    ” 挺直了腰闆,站立不動,喝道:“怎麼說動手便動手? 你們講不講江湖規矩?” 痨病鬼小叫花笑道:“一個對一個,難道不是江湖規矩麼?” 說着,一巴掌印上了韋小寶的心窩。

     韋小寶與人對政,曆來幾件寶物是離不了的:削鐵如泥的匕首;刀槍不入的背心;百發百中的“含沙射影”,象模象樣的“神行百變”,還有雯兒讓他服食了百毒不沾的丐幫靈藥。

     可是,如今這些都不管用了。

     他身無寸縷,空空如也,自然無法将匕首、背心、暗器帶在身上。

    痨病鬼小叫花沒有使出毒藥,百毒不沾自然也起不了效用——何況洪安通給他吃了一粒“百涎丸”之後,他顯出了極其厲害的中毒症狀,自己心中對丐幫百毒不沾的靈藥也不大放心了。

     至于用來逃命的“神行百變”,韋小寶為了守住洞口,不讓丐幫的人進去看到雯兒,也是不能用的了。

     韋小寶寶貝盡失,變得隻有挨打的份兒,沒有絲毫還手之力。

     然而他還有一張嘴,一張能夠将死人說話了的利口。

     韋小寶道:“喂……”話沒說出來,卻“哇”地噴出一口鮮血。

     痨病鬼小叫花身子一閃,沒讓鮮血濺到。

    韋小寶站穩了身子,喘息了一下,道:“喂,你們這麼狠霸霸地做甚麼? 乘老子閉關練功,偷施暗算,太也不仗義啦。

    ” 痨病鬼小叫花冷笑道:“尊駕在練甚麼高明武功啊?” 韋小寶道:“你、你是明知故問,老子練得是‘差女陰陽功’。

    ” 痨病鬼小叫花忍不住笑了,一笑又引來陣陣咳嗽,道:“咳,咳,好個姹女陰陽功!我們可不能再等了,等你十個月之後開關,練成了神功,洞中的兩個人就便成三個人了,我們就打你不過啦,哈哈,咳咳……” 韋小寶心道:“他奶奶的,你個痨病鬼,怎麼也不咳嗽死啊。

    ”知道他是在影射自己與雯兒赤身裸體地躲在山洞之中,定然做出了那暖昧之事。

    韋小寶在嘴頭上向來不輸與人,立即笑道:“是啊,若是你妹子本事大,那就不止三個了,你妹子給你生個雙胞胎外甥,也說不定的。

    ” 痨病鬼小叫花武功高強,在這些市井之流的鬥口上,卻又哪裡是韋小寶的對手?怔了一怔,心道,“這小流氓這等醜态,與雯兒姑娘在山洞裡,卻又與我妹子有甚麼關聯?” 待得回過味兒,心裡不由得大怒,面上卻不現出,道:“丐幫今日清理門戶,與尊駕無關,識相的,請讓開罷!” 韋小寶道:“好啊,你們讓了開去清理門戶,那是好得緊,妙得緊,呱呱叫,别别跳得緊。

    你們便讓開罷,清理清理我看看。

    ” 痨病鬼小叫花道:“是請你讓開,我們隻找雯兒算帳。

     他話音剛落,韋小寶身子一晃,蹿到他的面前,“啪” 地就是一個嘴巴。

    這一下,不但是痨病鬼小叫花,連韋小寶也驚呆了。

     本來憑他的武勸,哪裡能夠打中對手的臉?便是靠近一步,也是萬難。

    原來,韋小寶聽得痨病鬼小叫花說話如此無理,句句玷污了雯兒的清白,不禁怒極,竟也能出手如電,倏忽間給了痨病鬼小叫花一記響亮之極的耳光。

     其實,這也是痨病鬼小叫花太粗心之故,他曾與韋小寶交過手,知道對方除了詭計多端之外,武功實在平平,且膽子也是極小,哪裡敢蓦然出手打人? 痨病鬼小叫花不怒反笑,道:“打得好,打得好。

    咳,咳……想不到尊駕倒有一片憐香惜玉之心,真正可敬可佩。

    ” 說着,又是猱身直上,一把抓向韋小寶的“膻中”大災。

    豈知一抓之下,卻猶如抓了水底遊魚,韋小寶的身子滑膩異常,竟然自他的手下輕輕滑過了。

     若是平時,韋小寶絕是躲不過痨病鬼小時花這快疾的一擊,然而他此時身子光光,沒有衣衫的累贅,痨病鬼小叫花的手指一滑即過。

     痨病鬼小叫花“咳”了一聲,也不與他糾纏,乘他的身子閃避之時,竟然一閃,便朝洞口搶去。

    韋小寶躲過了對手緻命的一擊,已是大為僥幸,還沒有喘息過來,正要按以往的習慣逃之夭夭,忽見痨病鬼小叫花要強行進洞,也不知哪來的勇氣